三 马蹬,终于让历史的聚光灯投射到了骑兵的身上
秦皇一统,二世而终。个中种种玄妙之处,惹得古往今来许多文人骚客,著述立说,百般挖掘,众说纷纭,往往是从制度、民心等人文角度去推敲揣摩,却忽略了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秦国最强大的野战军团一北一南,蒙恬兵团在河套与匈奴对峙,赵佗兵团在岭南与百越打游击,中原腹地的守备极为空虚。
陈涉兵起,六国响应,其实是雷声大雨点小,除了出身楚国军事世家的项梁项羽叔侄俩的集团之外,其它的由六国后裔或者盗匪组成的民间武装基本上都是乌合之众,包括刘邦军团,根本没有多少战斗力。因此,秦二世派大将章邯率领以久经沙场的皇宫禁军为核心,由修始皇陵和阿房宫的劳改犯临时编组而成的镇压大军,很快就打得起义军们找不着北了。
当章邯军击破项梁集团,阵斩项梁后,移兵河北,与赵军及各地诸侯援军对峙于巨鹿。诸侯军慑于秦军威名,筑垒据守,没有人敢于上前与秦军野战,坐视秦军疯狂攻打赵军,成语“作壁上观”就是这么来的。以劳改犯为主力的章邯军,之所以能够以少击多,在关东六国各地横冲直撞,就是因为其军官团队具有极其丰富的作战经验,这是猝起于民间的诸侯军所不能相比拟的。
章邯军把精锐部队集中起来作为机动部队,不停顿地进攻赵军,其余的秦军则在后方彰河畔的大本营里据垒固守,防备其他诸侯军的突然进攻。在前锋与主营之间,建筑了一个长长的土木结构的甬道,把两个部分连接起来,为前锋供应粮草以及兵力支援。秦军的阵势就像一个挥舞着大槌的巨人,利用自己位于槌头的精锐不断地打击赵军。建筑甬道的目的是为了维持这条长长的生命线,一马平川的河北平原上,如果周围窥视的诸侯军突然出动战车冲击过来,没有工事掩护的粮草供应线是脆弱不堪的。
就在章邯军猛攻赵军,诸侯战线即将崩溃之际,项羽军团赶到了。项羽是一个出色的战术家,对于局部战场攻防转换的时机把握的非常好,对于士兵心理的掌握也是极为到家。他准备了三天的干粮,砸毁了做饭的锅,渡过了彰河,又烧了渡河的船只。这一切无非是传递给楚军士兵一个明确的信息:只有打胜这一仗才能有活路,逃跑就不用想了,饿都会饿死你!这就是“破釜沉舟” 成语的来历。
项羽军团的拼死进攻,正好打击在秦军的软肋上,秦军后军的实力其实不强,不然章邯也不会摆出这个槌头阵了,能够打野战的部队都集中到前军去了。项羽军团接连击溃了秦军仓促布下的九个战阵的阻击,所向披靡。同时,项羽又派遣了一支骑兵作为偏师去进攻秦军的粮草甬道,利用火攻把守卫甬道的一万秦军和其中囤积的粮草,一起变成了BBQ,章邯在前线的精锐部队立刻变成既无粮秣又无支援的孤军了。万般无奈之下,章邯只好引军后撤。其实,这个时候,秦军的主力并没有受到很大的损失,但是处于诸侯联军包围之中的秦军是不敢掉以轻心的,一旦那些作壁上观的家伙们都象楚军这般不要命地扑将上来,人数上处于劣势的秦军是招架不住的。
经此一役,项羽正式建立了自己在诸侯军中的盟主地位,扬名立万。各路诸侯在巨鹿大战之后来到项羽的中军大帐拜见项羽,摄于楚军的威势,膝行而入。怪不得后来项羽自封为西楚霸王,大概这就是起因。
几年之后,楚汉相争,刘邦依靠死打烂缠的无赖伎俩和统一战线的阴谋诡计,最后打败了项羽。项羽的部队擅长运用骑兵战术,其部队的中坚就是江东子弟兵组成的骑兵,这一点与汉军有很大的不同,也是屡屡挫败刘邦的致胜法宝。刘邦后来只好专门聘用秦朝的降将来训练编组自己的骑兵来与楚军对抗,但是始终都没有达到项羽的境界。司马迁很喜欢这个家伙,把他捧得跟战神似的,说他在乌江自刎之前,还能在汉军阵中几进几出,斩将,刈旗,如入无人之境,最后还说了一句很不要脸的推卸责任的大话,“天亡我,非战之罪”。唉,可怜的项羽,至死都没有明白军事手段不过是政治运作的一个延伸部分而已,当然,也包括美国的今上小树丛。
项羽临死前的大话,传神地展示了他对于楚军战斗力的自信满满。实际上楚汉相争的残酷性和紧迫性,使得战争基本上没有任何的喘息时间,国力消耗的非常严重,军队的战斗力下降的很厉害。而且,即使是巅峰时期的楚军,也不见得就强过秦军。当初的巨鹿大战,并没有消灭章邯军的主力,章邯军是在撤退过程中,自己投降的。司马迁的史记上说,投降的原因是因为赵高哄骗二世,拒绝发兵援救。阿唐猜想,大概是两个原因促使章邯投降:一是秦军当时在国内的主力尽在自己手中,朝廷无兵可救,关东局面已不可为,只能暂时退保关中秦故地;二是秦法严苛,如果率军退回关中,作为败军之将,自己项上人头铁定不保,不如率军而降,尚可自保。投降之后的秦军基层将士被全部坑杀,因为他们强大的战力,让诸侯联军夜不安寝,高级将领则在秦亡之后被封王在关中秦地,号称三秦,他们是章邯、司马欣和董翳。日后刘邦在汉中(今川陕一带)起兵反楚,关中的三秦不堪一击,很快就被拿下了,就是因为秦国的百姓痛恨章邯等人当初的投降行为,造成了自己子弟的不战而降却被集体杀戮的惨剧,此是后话。如果当初章邯决意死战,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刘邦干掉项羽之后,以为自己很厉害,天下他老哥最大,于是四处忙著找异性诸侯别扭的时候,听说北地的韩王与匈奴勾勾搭搭,就火冒三丈地率三十万大军前去讨伐。
此时的汉军还是以步兵为主力,战车为中坚,骑兵依旧是偏师,搞一些侦察、联络、骚扰、偷袭和断敌粮道的勾当,人数非常少,其战力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那时候中国的经济都快要崩溃了,连刘邦本人的座驾都找不到四匹同样颜色的马匹来拉,大臣们要坐着牛车来上朝。
汉军浩浩荡荡地赶到山西的晋阳附近(今太原),与匈奴打了几个小仗。凭心而论,在开阔平坦地带由步车混编的战阵,骑兵根本占不到便宜,再加上汉军的弩非常强劲,匈奴连连吃瘪。草原民族是天然的游击战术专家,他们在草原上狩猎和部落残杀中,非常注意机动作战,如果战事不顺利,他们通常都不正面硬扛。另外,一马平川的草原,根本没有前方后方的概念,因此,他们的进攻也是如水银泄地,有空子就钻,没有摆好阵势堂堂作战的习惯。接战不利,他们拨马就走,根本就不给汉军多少机会。所以,汉军总也抓不住匈奴的主力,干着急,没办法。同时也助长了轻敌的思想;匈奴不过如此,就是马快能跑罢了。最后刘邦一气之下,亲率三万战车部队突前猛追,终于在平城附近追上匈奴大部队。哈哈,其实不是他老人家追上了人家,是人家集中了10万精锐骑兵在这里设了一个圈套等着他老人家。汉军毕竟也是久经战阵,一看形势不对。马上就近上了白登山,卸下战车沿山麓的四周布下了防御阵势。
战车具有两大战术优点,一是冲击力强,一是防守性能好。尤其是在野战中,战车能够很快地连接成阵,是最佳的防守利器。汉军就躲在战车后面,用强弓硬弩,足足抗击了匈奴大军七天七夜。匈奴攻不破汉军的战车阵,汉军也没有能力突破匈奴的包围圈,最后,汉军粮草断绝。危急之中,陈平用了一个虚拟美女计,派信使持一美女画像,往见单于的老婆阏氏,哄骗说:“汉朝皇帝被困在这里,想把汉朝的这位美女献给单于。”阏氏害怕失宠,力劝单于退兵,刘邦方才得以脱困而出。
阿唐基本上不大相信这个故事,因为实在是太传奇了。两军阵前,如何能够派人不经过单于而到达其老婆帐下?单于的老婆又如何能够没有多少正大光明的理由去说服单于退兵?司马大人的另外一个战史故事,战国孙膑在马陵道伏击庞涓,举火为号,万弩齐发,一下子把庞涓射成了刺猥。那里面一个细节是,孙膑命人在大树上刮下树皮,在白色的树肉上写下“庞涓死于此树之下”,庞涓走到这里就让人点起火把看看写的是什么,魏军的这个火把就是齐军的进攻信号。哈哈,实在是太戏剧化了。
那么,白登之围脱困的原因是什么呢?很简单,汉军的后续步兵主力赶到了,那可是营救皇上啊,带兵的又是樊哙、周勃这两位忠心耿耿的老部下,日夜兼程地驱使着步兵赶将过来。在局部静态的战场上,匈奴不是汉军的对手,尤其是在汉军人数大大占优的局面下。打正面相持的消耗战,从来不是匈奴的传统。
从此之后,刘邦算是怕了匈奴:汉军打匈奴,总也打不着;匈奴打汉军,能够从容地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在喜欢的战场,把汉军痛揍一通。冷兵器时代,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的战争是一种不对称的战争,无论前者在技术上、国力上和战术上占有多少优势,在战略层面上永远处于劣势,这是由骑兵的机动性和游牧民族的流动性决定的。
此后,汉朝一直采取和亲的怀柔政策来讨好匈奴。这个政策不仅仅是嫁公主那么简单,还有中原的生活用品和奢侈品对于匈奴贵族的无偿供给以及双方在边境地区的互市贸易(因为游牧民族的生产方式不足以提供所需的基本的生活资料,与农耕民族的贸易是他们的生命线) 。
等到汉武帝刘彻上任,风向就彻底的转变了,汉军开始主动进攻。大汉倾举国之力,大肆养马,巅峰时期全国拥有厩马四十多万匹,建立了一支十余万人规模的骑兵部队,不停顿地对匈奴发起进攻,霍去病、卫青就是这一时期涌现出来的杰出的骑兵将领。也是在这一时期,骑兵在中国正式取代了车兵的中坚地位,后者虽然没有完全告别军队的行列,但是下降成为辅助军种,平时用于粮草辎重的运输,防守战中,作为屏障使用,很少再出现在进攻阵形中了。
当时汉军骑兵的制式武器是弩、弓、刀、戟。也是在这个时候,刀取代了剑,成为了近战的主力短兵器。汉时的刀叫环首刀,是一种环柄长铁刀,很厚,也很锋利,适合于马上的劈砍削,再加上盔甲的防护能力加强,寻常的剑已经不能轻易刺穿装甲了,此后,剑就逐渐演变成为一种礼仪装饰品了。
与匈奴相比,汉军的武器装备要远远优于对手,尤其是强弩,当时的匈奴军的箭头很多还是骨制品,其射程与穿透力都比汉军相去甚远。另外,汉军已经装备了身着铁甲的重骑兵,其防护能力非常强大。因此,后人多为汉朝的威武而大吹海螺,以为是因为后世子孙的不肖,方才堕落了大汉的名头,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偏见,因为汉时中国与匈奴的技术差距要比后世大的不是一星半点。此前,匈奴一直是以骑兵的机动能力才得以平衡这种差距,等到汉军的骑兵大规模成军之后,匈奴的末日就到了。
对于汉军的反击,匈奴依旧是采取: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十六字令草原民族的传统游击战术,极力避免与汉军主力正面决战。所以霍去病、卫青等人带兵出征,都或多或少地有过没有找到匈奴主力的经历,反倒是自己的辎重部队被匈奴频频袭击。最倒楣的是李陵,有一次给匈奴主力围剿,重兵打击之下,他老人家不支兵败投降了,还害的我们司马大人被牵连进去受了腐刑。结果,战争就演变成为一种相持状态下的消耗战,双方基本上没有发生一战定胜负的主力决战。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汉军最后取得了胜利,逐走了匈奴呢?阿唐版历史观认为:汉军采取了总体战的残酷手段,破坏了匈奴的经济基础,再不远走他乡,就要饿死了。我汉军一来,你匈奴军不就躲起来了吗?那我就在草场水源附近追逐你的部落,你的羊你的牛和你的妇女儿童总是跑得不够快吧,我就能抢就抢,不能抢就杀,让你的战争资源迅速枯竭。史籍上也是这样记载的,匈奴的部落因为被汉军追逐得频繁转移,母畜大量流产,牲畜拥有量一跌再跌。最后,漠南的匈奴部落基本上都被驱赶到漠北草原去了。
正是在这个时候,幸运的卫青率领一支近十万人的骑兵和步兵混编的联军,在赵信城抓住了匈奴的王庭,也就是单于率领的中央政府,是当时草原上匈奴最大的一个游牧单位。为什么卫青军团是步骑混编的部队呢?无它,完全是因为后勤的需要,从漠南到漠北,2000余里的直线距离,没有辎重的随行支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当时那个时代,只有游牧民族可以做到全员骑兵作战,他们的军需辎重就是屁股下面的马,背后赶着的羊,以及马背上驮着的少量物品。
因此,卫青军团的中军就是坐在载有粮草的武刚车上的机动步兵,前面是骑兵开路,后面是骑兵压阵,两翼是骑兵掩护,另外,随时随地派出几个几十几百数量不等的斥候游骑在周围做以中军为圆心的火力侦察,顺便打打草谷什么的,也就是后来日本人在中国实行的三光政策。这个搜索范围有多大,端视主帅的作战意图而定。
突然一天,(临时古狗了一下,是公元前119年春的某一天,整整2125年前,足够久远的了。有时候非常奇怪中国史籍为什么对于如此重要的日子不予记载?)卫青军团就在行进之间与匈奴的大本营遭遇了,汉军马上把武刚车一字排开,组成向前突出的弧形战阵,车上和两旁是持弓和弩的步兵。武刚车的长度大约是二丈,宽度大约是一丈四,车的尾部朝前迎敌,外侧的车厢体上绑上长矛,指向敌人来袭的方向,远远望去,大枪如林,就像一条长满了毒刺的毛毛虫。车上以及车的两旁,树立起步兵大盾,以为屏障。进攻时,步兵推动武刚车缓缓前进,压迫敌阵,防守时,连成一体,仿佛一道移动的城墙。卫青出动了5千防护能力最强的重骑兵,猛烈冲击敌军的主营,后面是跟进的战车大阵,轻骑兵则分布两翼和后方,以为掩护。重骑兵在接敌前,先用骑弩集中射击敌阵,趁敌阵出现伤亡阵形松动之际,挥刀冲入敌阵,凭借乘骑的高速,用拖刀和横刀手法伤人,也就是杀人于一拖一带之间,而不是挥刀砍杀之际,因为没有马镫的支持,那个挥刀的动作很容易导致骑者的坠马。匈奴派出1万多人的骑兵发起了反冲击,双方交战良久,战况惨烈。汉军渐渐不支,慢慢退回车阵,匈奴军强大的冲击力压迫得汉军车阵的中部逐渐回缩,隐隐然形成对于匈奴军的包围之势。大约在黄昏时分,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战场上的能见度大大下降,以骑射见长的匈奴军的射箭的准头和力度立马大受影响,战场形势开始向汉军有利的方向倾斜。卫青适时派出阵后的轻骑兵从左右两翼迂回到匈奴军的背后,从后方投入战斗。这一支生力军的加入,正如那句用滥了话所说的: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匈奴军崩溃了,伊稚斜单于在少数卫士的保护下,突围而走,他的女人,他的部落和部落的牲畜,全部成为了汉军的战利品。从此之后,匈奴的国势一天不如一天,终于在内讧之中分崩离析,南匈奴降了大汉,北匈奴远遁欧洲,去找欧洲人的麻烦去了。
当汉家天子把王昭君嫁给归降的呼韩邪单于的时候,那种威加海内普天王土的感觉一定是爽的不得了。但是,没有人知道,正是这些陆续内迁的匈奴人以及其他的草原民族,最后有一天居然把中原政权驱赶到了中国的南方,他们的后裔在中原大地上足足耀武扬威了有200多年!大致是同一时期,迁徙到欧洲多瑙河流域的北匈奴人,让日耳曼人很不快活,后者被欺负的不停地往罗马人的地盘跑,这样,百多年下来,日耳曼人打不过匈奴人,罗马人打不过日耳曼人,最后西罗马帝国因为内外交困,居然亡了国!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些昔日的草原上的吴下阿蒙一跃而成为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之王了呢?很简单,是马镫。在人类的战争史上,再没有第二样物件,如此之小,如此之简单,却带来了如此重大的影响,它使得游牧民族在世界范围内整整压迫了农耕民族达1500年之久。
大部分人的观点认为,马镫是匈奴的一个分支或者近亲--鲜卑人发明的。最早的马镫实物是在东北的鲜卑人的墓穴中发现的,时间大致在三世纪的中叶,也就是卫青北击匈奴的近400年之后,时为慕容氏鲜卑所建立的北燕。稍晚,在南京象山发现了东晋装双镫的陶马,年代大约为公元322年。稍后,在公元五世纪的朝鲜古墓中发现了马镫的绘画。欧洲最早的马镫,出土于公元6世纪的匈牙利阿瓦尔人的墓葬中,阿瓦尔人是来自蒙古高原的柔然人的后代。大致可以认定,马镫由中国传到土耳其,然后传到古罗马帝国,最后传遍欧洲大陆。因此,欧洲曾经有过马镫的称谓为“中国靴子” 。
马镫虽小,但是作用巨大。首先,它解放了人的双手,让骑手在奔驰之中能够完成射箭、枪刺等基本的骑兵战术;其次,它给骑手提供了一个着力点,使得刀劈斧剁棒挥等近战手段成为可能;最后,它减少了骑兵长途骑乘的疲劳,催生出大规模机动作战的战争手段。
马镫首先引起了长兵器主战武器的变化,由戟而矛。戟的用法是横击和竖刺,矛的用法是竖刺。戟适合于步战和车战这种相对低速的战场,因为攻击范围大,而且使用简便。但是在装备了马镫的骑战时代,骑兵冲击敌阵的标准战术是,半蹲式站立在马镫上,身体前倾,双手紧握长矛,人马矛固定为一个整体,在矛尖刺中敌方的时候,高速奔跑中的人马的巨大动量就被传递到被刺中的目标了,于是人仰马翻盾飞橹散。实际上,矛是一种简化版的戟,戟去掉旁边的枝杈就是矛,因为戟在高速刺入人体后,那些枝杈会妨碍戟的拔出。同样,步兵在列阵防御骑兵的冲击时,也会有戟刺中后而不能拔出的问题。就这样,戟就如同剑一样,最后被淘汰出了实用兵器的行列,成为礼仪之物。这里叉开一句,三国时还要很多有关戟战的记载,如董卓用手戟掷吕布,吕布的成名兵器方天画戟,猛将典韦的双戟,此后就很少见诸于史籍了,这从一个侧面说明,马镫的发明,当在三国之后,西汉就有马镫的说法,似不可取。
随之而来的是骑兵的战斗模式的改变。
没有马镫的时代,骑兵在旷野遭遇步兵,如果步兵已经列阵,骑兵就高速在步兵阵前盘旋打转,突入弓箭的射程之内,边射边跑,不停地做圆周运动,这个时候步兵当然也在回射还击,但是一个是静止目标,一个是运动目标,一个是紧密排列,一个是松散组合,对射的结果自然是步兵吃亏。等到步兵阵形因为伤亡或者恐惧出现混乱的时候,就是骑兵真正冲锋陷阵的时候了。陷阵这个词很形象,一个尖锐的东西一下子扎进了一个平面。最后步兵的阵形彻底崩溃的时候,那就是一场杀戮,骑兵利用速度在零散的步兵身边驰骋追杀,后者基本上是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因此,冷兵器时代的士兵伤亡,大部分是发生在溃败之际。这就是草原民族惯用的骑兵战术,一直到成吉思汗时代,还用来对付欧洲的重装骑士军团。而同时代,中国的骑兵没有这么好的控马技巧,因此,很多时候骑兵是骑在马上的步兵,或者叫机动步兵,到了战场上再下马以步兵方式参战,尤其是轻装骑兵。
马镫发明之后,骑兵具备了强大的正面突击能力,长长的矛尖伸展在马头前面,如一片高速冲击过来的枪林,滚滚的烟尘,隆隆的马蹄,以及脚下的大地在千万个马蹄的击打之下的震颤,对于列阵的步兵而言,心理上的恐惧可想而知。因此,马镫之后的骑步之战,后者一定要借助地形,如据守一个孤立高地,或者是借用器物列于阵前,如距马、战车等,其主要目的是尽量减慢骑兵的冲击速度,才能与骑兵正面对抗。即便如此,高速度闯入阵中的骑兵所携带的巨大势能,还是会给静态下的步兵带来大得多的伤亡,并且导致阵形的松动,后面的骑兵就可以从缺口一拥而入。所以,如果对阵的双方都有骑兵,那么防守一方也要利用反冲锋来压制对方的冲锋,这叫一命换一命,不能等在那里被人家撞。两骑高速撞击的结果,人马肢体俱裂,非常的血腥残酷,真的不明白网上为什么还有如此之多的愤青鼓吹战争。
为了对抗骑兵的远射和高速冲击,列阵步兵的装甲越来越厚重,配合巨盾长枪战车组成厚重的野战阵形。重装步兵的装备在宋朝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居然重达30公斤,再加上兵器,每个步兵的平均负重接近100斤,这个仗还怎么打:人家奈何不了你,你也奈何不了人家,典型的死守战术。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宋军没有像样的骑兵,只有完全依赖重装步兵来与辽金西夏蒙古的骑兵对抗。
在骑兵对冲中,当然是谁的装甲厚重,谁占便宜。于是,在马镫出现之后,重装骑兵的装甲也越来越厚重,在南北朝时期,达到了巅峰,称为“甲骑具装”,骑兵着明光铠,除了头盔,肢体躯干上着锁甲,在前后胸等重要部位则是一个整块的铁甲,也就是评书上所说的“护心镜”,战马着“具装铠”,由面帘、鸡颈、当胸、马身甲、搭后和寄生构成,真正是武装到了牙齿。
为什么南北朝时期是重装骑兵最风光的时期呢?阿唐猜想,这大概是与北朝的军队组成有关。
南北朝时期的一个重要历史现象就是“五胡乱中华”,就是指匈奴、鮮卑、羯、羌、氐这五个游牧民族在中国北方互相攻伐不止,在200年间先后建立了16个不同的朝代或国家。这些国家大都是典型的军人独裁国家,皇帝就是最有权势的军人。军队的组成基本上是以五胡为主,他们似乎生下来就是为了打仗似的,不事生产,从少年一直打到老年,除非战死。同时期,北方的汉人在干嘛?他们的命运并不好过,因为作为一个民族而言,某种程度上,他们是整个国家的奴隶,平时从事生产,养活国内的五胡,战时作为辎重兵,为胡人军队服务。重装骑兵的一身行头非常的昂贵,如果骑手不够强壮不够职业的话,实在是对不起这身昂贵的身外之物。因为胡人的职业就是打仗,因此配上重装,适得其所。另外,胡人军队的主体都是骑兵,经常发生大规模的骑兵对决,因此,逼迫得大家都要选择重装之路,如同二十世纪下半叶的苏美之间的军备竞赛一般。
五胡中的羯是白种人,后来消失于中华历史的长河之中,这除了他们人口基数太小,逐渐被汉族同化之外,彼此之间数百年的攻杀,恐怕也是一个原因,至少史籍上就记载了汉人冉闵大杀胡人的杀胡令。
南北朝后,重装骑兵在中国逐渐衰落,但是没有完全走下历史舞台,金的“拐子马”,西夏的“平夏铁鹞子”,都还是重装骑兵。等到蒙古兴起之后,重装骑兵才基本上从东亚大地上消失无踪,原因与战车退出战斗行列的原因相同,重装骑兵对于地形和冲击的时机要求过于严格,不适合蒙古王朝这样有着复杂地形的庞大国度。
正是蒙古,这个在蒙古高原崛起的嗜血民族,风一般的卷过了东亚、中亚和西亚,最后止步于欧洲的多瑙河畔,几乎让整个世界都仆伏在了蒙古军团轻骑兵的铁蹄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