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中国第一诗人? 1 中国是诗词之国,人人能写诗,从妇孺到皇帝,从朝堂到江湖,无人不能。 说到谁是中国自古以来第一诗人,则众说纷纭。 有人说李杜,有人说苏轼、辛弃疾、李清照,还有人说是王维。 为什么众说纷纭呢?因为,没有标准。没有一个人能提出科学、清晰的评判标准。 于是,你从这个角度说,我从另一个视角说,公婆各有道理,无法定论。 为此,鄙人先给一个标准,再依标准评判。 第一境界:写实;写看得见的外部世界、社会万象。 第二境界:写虚;虚,不是不存在,而是没有具体的形态,如思想、情感、情绪、悲喜和苦痛。此一类,是客观存在的,但无形无相,不可触摸,在人的感知之外。是为虚,能写出此类诗歌的,为第二境界。 第三境界:探索、创造一种人类感觉、思维之外的存在,此为诗的第三境界,也是最高境界。 简言之,第一境界写实,第二境界写虚,虚是看不见,不是不存在;第三境界,是写“莫须有”——可能有,也可能无;如果没有,就是作者的创造;因为是创造,是无中生有,自然就在最高端。 2 有了标准,就要应用标准去评判。 可是,寻找评判“标本“困扰了我很久很久,因为,找不到适合的标本。 论高低,必须在同一个水平线上;论诗歌之高低,也要寻找写同一个对象的诗作。例如春游颐和园,同学们都写颐和园,然后,再议哪一个写得好?哪一个写得差。要是一个人写故宫,另一个人写颐和园,就不太好比。 庐山乃天下名山,文人墨客都有诗作,其中李白、苏轼之作,广为传颂,不愧是千古名篇。李白、苏轼两篇,是我选定的前两个境界的标本——哪一个高?哪一个低?读者诸君可以试着评判一二。 可是,第三个境界的诗作,有吗?有的话,在哪儿? 上穷碧落下黄泉,找来找去找不着。 寻找不如偶遇——有一次,和老同学去赵州禅寺在北京办的赵州茶馆喝茶,临走,门口摆着一摞《禅》——是赵州禅寺办的传播佛教的小册子。 我随手一翻,读到了一首禅诗。 真是欣喜若狂啊。就像牛顿被苹果砸了一下脑袋,豁然开朗。这就是我要找到的写庐山、第三个境界的诗作。 3 下面,把李白、苏轼之作和禅诗,一并展出。 以庐山为对象的三首诗。李白、苏东坡以及一个禅僧。 李白—望庐山瀑布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苏东坡—题西林壁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释士圭—在褒禅受庐山东林院 一山南北烟霞里,两寺东西林麓间; 开眼如今浑是梦,莫言真个在庐山。 李白、苏轼的诗歌,无人不知;李白之《望庐山瀑布》,是写实,是照相,如一幅画呈现在眼前;苏轼之《题西林壁》,也写实,但其呈现的不是一幅画,而是镜头随风景不断切换的多幅画面,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人移景幻,不是一个静态的界面,而是徐徐展开的动态画卷。 从“技术”上看,苏轼的“技术”是视频,李白的技术是照相;显然,苏轼高了一个时代。不止于此,苏轼还有一种疑惑:我们看到的庐山是真面目吗?如果不是真的,原因何在?留下悬疑,引人思考。 这是苏诗高于李白的两大因素。 释士圭是一个高僧,对现代人来说,早已沉没在时间之河里了。释之诗,比苏诗更进一步,他不仅对“看到的”有疑惑,甚至对看的主体、人也产生了疑问。我在何处?我在庐山吗?不在庐山?在哪里?世间的我,如悬浮之尘埃,游游荡荡迷迷糊糊,不知何在?不知何往。 这种追问,是苏轼和李白所欠缺的,也是释诗的高明之处。 综上,我将李白、苏轼和释士圭写庐山的诗,当作诗歌三个境界的标准。 4 不过,有人认为诗歌不分高低,只是风格不同,而已。 互联网时代的懂王AI,也作如是观。 下面,复制一段某国内AI的回答: 我先喂她三首诗,她啪啦啪啦拉了一地稀泥: 李白,《望庐山瀑布》是公认的巅峰之作。其“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想象力和磅礴气势,将浪漫主义推至极致,奠定了其千古绝唱的地位。 苏轼,《题西林壁》胜在哲理。“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超越了写景,道出了深刻的认知规律,在思想性上独树一帜。 释士圭的诗,意境和影响力与前两者有明显差距,更多是一种情境记录。 因此,论艺术成就和影响力,李白之作无疑是第一梯队;苏诗次之,但同样卓越,而释士圭的作品,则属另一层面。诗歌的高下,因评判标准而异,但经典之作的卓越之处是共识。 AI,是人工喂出来的,当然,其智商也反映了中国知识阶层对诗之认知以及评判标准。 由上可见,文学圈对诗的评价标准是:1,文辞华丽、气势磅礴、朗朗上口;2,有哲理;3,有独特的思想。 于是,李白第一、苏轼第二、释士圭第三。 不过,不管其结论如何,至少证明一点,诗歌是有高下的,不仅是风格有异。 还有一个证据,禅宗五祖弘忍在神秀之偈——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与慧能之禅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之间,选择了后者。显然,五祖弘忍认为慧能之作,境界高于神秀。 5 李白第一、苏轼第二、释士圭这种主流排位,恰恰反应了文学圈的认知苍白。中国万事不进步,文学亦然。 李白之诗,是静物画,于今,任何一个人动一下快门,就能展现其诗作所描绘的场景。写景的诗作,在中国也不可胜数。 苏轼之诗,是动态画面,难度比李白上了一个等级,但,在高科技的今天,也可以呈现。不能呈现的,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反思和追问。释士圭之作,则在苏轼的台基上更上层楼,为我们提出了关于人生的终极追问。 这是释士圭的独特之处,也是佛教中国化留下的印记。 所以,我的排序是释士圭第一,苏轼第二,李白之作虽然名声赫赫,但只能排第三。 谁是中国第一诗人?不是某个人、某一首,而是某一类。这一类就是禅诗。 禅诗,将中国诗词的境界提高到了一个唐诗宋词所没有涉足的高度,是诗作的云端和顶峰。 2025年12月14日星期日; 北京,望京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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