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 士林官邸(2014年3月21日)
台北有士林,何必去阳明。
士林官邸,是一座庄园。官邸,多是以势压人、吓人的,这是帝制中国不变的法宝。比如,王府门前,先竖一对呲牙咧嘴、毛发直上的石头狮子,给人一个下马威。士林官邸,没这种设计了。不知道是原本就没有,还是开放之后,修改得平易近人了。至少,我去的时候,没这种感觉了。
官邸之布局,也没有以官舍为中心,而是将中西两座花园置于核心位置。蒋宋二人之居所,给人一种超然世外、与世无争的低姿态,于庄园之一角,静静地掩藏在高大的树木和苍翠的竹林里。于中国传统,这是不是又一种叛逆呢?中国的府第,哪一个不是将主人的住宅放在最显著位置呢?
都说蒋先生是深爱中国传统的,我没读过蒋先生的书和日记,仅就士林官邸之布局看,他已经把高高在上、严整拘束的府第格局,抛在一边了。这或许是其夫人宋美龄之功,也是蒋信仰基督教的一个成效。
士林官邸里,有玫瑰园、花房,欧式园林和一个中式园林,最好的是,中式和西式园林相邻,可以直接比较二者之长短。西式园林,如几何一样严谨,十字交叉平分四块草地,在中心点有一个椭圆形喷泉;中式园林,以曲径见长,中有一株剪裁过、蘑菇状的观赏松,仅有一棵,而已;还有一个六角凉亭,红柱黄瓦,其余则一切从简。
值得一提的是,士林官邸有一个教堂:凯歌堂。凯歌堂没有一般教堂高耸之尖顶,也没有华丽的装饰,倒像是一间偏远乡村的礼拜堂。红砖墙,木屋架,屋顶覆水泥瓦,简单朴实;室内布置,也极为简单,可容60人的长条木椅,角落里一架风琴,都是寻常之物,只有吊灯是宋美龄亲自选购、进口的水晶灯,彰显着教堂之华贵。
教堂不大,却是名流常来之地。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尼克松,都曾在此聆听布道;蒋家第三代,也都在此受洗;其他来过的,也都是蒋先生的高级官员、故旧和社会名流。因此,使得凯歌堂具有特别的纪念意义。
士林官邸不要门票,但要是参观蒋宋之故居,为了限制人数和保持安静,需购100新台币的参观券。我进去时,快12点了。工作人员提醒,12点闭馆,下午一点半再开。故居一层,同时举办一个特展:宋美龄之柔性外交。
屏幕上循环播放着二战时期,为了争取美国援助以抗击日本侵华,宋美龄横穿美洲大陆,在旧金山、纽约等地发表演讲,最后,来到华盛顿,来到国会。所到之处,受到华人华侨和美国各界的热烈欢迎,其在国会的演讲,打动了每一个议员,也影响了美国人民对中国抗日战争的认识,为中国获得全面抗战胜利,赢得了最广泛和最重要的国际支持。
她讲的英语我听不懂,可是,她带有浓厚上海口音的国语,字字清晰可辨。我第一次听到她并不慷慨、并不洪亮的演讲,她娇弱的身躯,却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因为,她所代表的,是一个饱受苦难而没有放弃努力的民族,是一个至今依然在水深火热之中继续煎熬、继续探索的民族。难以表达我是什么心情,我只是泪流满面。
我停下来,看了两遍。每一次,我都难以克制,泪如泉涌——为什么?我不知道。我很久没有这么激动了,我已经不再轻易地伤心了。我也不是伤心,绝不是。那是为什么?
这一天,这一刻,在大陆,美国第一夫人米歇尔和她的两个女儿,正在故宫,由彭丽媛陪同看皇帝曾经的官邸紫禁城。彭教米歇尔书法,米歇尔学得有模有样;面子上和和气气,内心却各怀东西。半个世界前的战略盟友,于今,之间的距离却远过隔离两国的太平洋。更可悲的是,太平洋可以飞跃,中美之间的隔绝,却难以弥合。
美国,还是那个美国;中国,已不是那个中国,其间的距离,又该由谁来缩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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