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儒
胡适先生写过一本书,叫《说儒》。看了这本书,我才知道,“儒”是怎么来的,他们的前世今生,他们的服饰和生活习性,以及他们拥有的“远大理想”——“儒”乃殷民之后。周之前,殷是中华文明之正宗。不幸的是,殷商被地处偏远的野蛮民族“周”灭掉了。在新的统治阶级“周”的专制统治下,殷商时期的知识分子及其后代,像奴隶一样悲惨地生活着。
为了保持本民族的文化纯洁性,以孔子为代表的殷商知识分子,虽然,社会地位低下,却坚守本民族独特的服饰、习俗和宗教信仰,于是,“儒”、“儒学”和“儒者”诞生了——他们是一群穿着古衣冠、外表文弱、行动迟缓的懦弱之人;他们有非常强烈的祖先崇拜,为的是,不忘自己从何而来以及自己所遭受的灭国之灾,他们行“三年之丧”;
为了保存“革命火种”,以“反周复殷”,殷商遗民在亡国状态下,养成了一种“与世无争”的处事风格,与基督教不抵抗的训条,出于亡国的犹太民族的哲人耶稣,有相同的历史原因。所以,他们忍辱负重,《左传》记孔子的远祖正考父的行为:“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余敢侮。饘于是,鬻于是,以糊余口”——要不是给别人当奴隶,看别人的脸色行事,正常人何至于此呢?
所以,孔子及所有殷商遗民的“革命理想”,是“克己复礼”——这个“礼”,就是殷代之“礼”。实际上,是否恢复殷商的“礼仪”,倒在其次,重要的是,能否推翻统治者,重新恢复殷商的文化正统,恢复殷民的土地、财产和自由。孔子被同时代的殷民之后,寄予了最大的希望,认为孔子是殷商灭亡之后500余年出现的“圣人”,能够带领他们“殷商复国”。
此为“儒”之正宗,也是孔子儒的本义。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看胡适先生的原著。这篇短文,只想解几个字,解以“需”为偏旁的几个汉字。
儒——《说文》:儒,柔也,术士之称。为什么“儒”字有“柔”的意思呢。“需”字在古文字中,和“偄”相通。“偄,弱也”,也写作软。“需”,也就有了柔软之意。正因为,“需”包含了柔弱、柔软之意思,所以,凡是和“需”联姻的汉字,都难免绵软无力和粘粘糊糊。
糯——粘性很大的米,糯米,最好的用途是包粽子。对粽子,我写过一首打油诗,抄在这里。“阿黛阿黛我爱你,就像粽叶爱糯米;我在外边你在里,一层一层裹住你;不怕蒸,不怕煮,永永远远抱着你。”
懦——畏惧之心,人皆有之,但我们不能因此而被称作“懦夫”。反倒是,什么都不怕的人,才让人由衷地感到可怕。不过,恐惧是有差别的。有的人跑得快,跑了100步;也有的人,跑得慢,跑了50步。孟子看来,“五十步”和“百步”,没有区别,“五十步笑百步”,就是这个意思。孟子是一个不讲理的人,这一思辩,深深地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中国人。
我也经常,被孟子的非嫡传弟子们,使用这一招数,取得逻辑上的胜利。
话说,我对孔孟礼教宣扬的“等级社会”,深恶痛绝。中国社会的阶层分裂和互相敌对,虽不能全归之于孔孟,但受其影响,应该最深最烈。有一次,我又为此和高中同学,发生激烈争执。我说,孔孟之道最恶心的,就是没有“人人平等”的现代理念。基督教和佛教,就好得多。佛教讲“众生平等”,基督教也宣扬:所有人都是上帝的子民,无一遗漏。即使某一个人成了“迷途的羔羊”,也要设法把他找回来。因为,每一个生命在面对上帝的时候,都有相同的尊严。
儒家,不管新旧,显然,没有这么高的觉悟。由此,每一个中国人才梦想“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自己吃苦,为的是,将来从欺压他人身上获得满足。这种可耻可悲的想法,只有中国人才有。
我的高中同学,起而反击。说:你老说中国不好,不平等;那美国就好了,美国就平等了,美国不是也存在着很大的阶层差别和社会隔阂吗?
我说,是程度问题。我不是说美国就平等了,而是说,美国的社会不平等程度,要比中国轻得多。也就是,中国的社会不平等,比美国严重多了。
当我承认美国也不平等的时候,这位老兄,抓住了把柄。他用了孟子的招数,说: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吗?言外之意,中国和美国,不是一样吗?都是乌鸦,即使不一般黑,也不用彼此取笑了。
通常的争辩,到此就结束了。这次,也不例外。孟子的“五十步笑百步”,大抵是无往不胜的。我的同学,为此得意洋洋。不过,我是“不甘心失败的”。
我反应不快,但凡事,爱琢磨,就像“磨洋工”的师傅,要把凸凹不平的石头磨平一样。想了很久很久之后,我眼前一亮,计上心来。既然孟子及其后来者认为:“五十步和一百步”,没有差别。那我想问,50和100元人民币,你想要哪一张?
答案不言而喻,那个财迷同学,断然不会为了“主义”,而放弃100元人民币的。这个实验,也证明我们对“五十步笑百步”的理解,是非常片面的;有时,甚至是错误的。社会的进步,从来不是靠“飞跃”实现的,只有不拒绝“五十步”,才能走到“一百步”,以致更远的地方。中国历史之停滞不前,即是我们难以“积小善而为大善”,却总幻想“大善”从天而降,结果是,我们既没有等到“大善”,也没有“小善”的积累——挣不了小钱,也中不了大奖,结果只能是日复一日地过苦日子。个人与社会之发展,总是一样。
孺——“乳子也”。孩子,没什么力气,也在懦弱之列。对孺子,只有鲁迅这种老来得子的人,才会“俯首甘为孺子牛”,给孺子当牛做马,其乐无穷。
蠕——缓慢地、像蚯蚓爬行。20世纪80年代末,有一种大名鼎鼎的病毒叫“蠕虫”。它是一个叫莫里斯的研究生编写,并释放在互联网中的。在人们察觉之前,蠕虫潜入了美国国防部和多个政府部门的计算机系统,造成数千台计算机瘫痪并停止服务。
蠕虫病毒告诉我们:网络没有到不了的天涯海角——只要永不放弃,不管多么遥远,蠕虫也能达到目的。蠕虫能做到的,人,也一定能做到。所以,不管距离有多远,是不能割断两个人的爱情的。爱,或许就是一种永不消失的病毒,在暗处,缓慢却永不停歇地沿着自己的路程向前向前。
2010年2月2日星期二,22;20分,北京,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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