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伐林先生在他的博文《从当今美国假新闻联想到中国严慰冰案》中转载了余汝信先生《从王光美谈严慰冰案说起》一文。余文指出,“有关林彪对陆、严及有关匿名信一案所涉的讲话、批示、甚至什么‘处女证明’等等,传闻甚广,不一而足。但从未见到中央正式文件有所提及或引述,故而,皆可视之为街谈巷议,不足为凭。”然而这一结论并不正确, 因为林彪为叶群写“处女证明”并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传阅之事乃是史实。高先生也在自己的文章中指出,余文“对某些史实真伪的鉴定,也失于轻率——例如在1966年5月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林彪是否拿出了夫人的‘处女证明’一事。”
曾参加政治局五月会议的李雪峰,目睹了“处女证明”的闹剧。李雪峰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华北局第一书记,他在《我所知道的“文革”发动内情》(发表于《百年潮》1998年第4期;后编入季羡林主编的《我们都经历过的日子》一书(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写道:
“5月11日下午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第一次全体会议由刘少奇主持,少奇、小平、总理等都坐在主席台上,毛主席仍在外地没有回来参加。
“我坐在第一排,对着主席台的左手。我的左边是聂荣臻,右边是彭真。我走进去,坐下看见桌子上放一张文件,字有核桃大,我拿起来看是林彪的手书,未能看得很清楚,大致是说他证明叶群和她结婚时是纯洁的处女之类的话,说严慰冰的揭发信全系造谣。
“彭真已经知道是我接他的工作,他交代我去后应注意的事。他站在那里俯身对我说:‘你去了之后,,,,,,’刚开始讲,听见有人在后面拿着什么材料念。彭真一听就火了,态度激昂,回过身朝后面大声说:‘谁是第一个喊叫万岁的!’证明历史上是他先喊主席‘万岁’的。坐主席台上的少奇马上制止,吵架就停了。
“此时,当我拿起来看林彪的手书,还未看明白,就听见聂帅拿着林彪的手书,生气地冲着主席台上的人说:‘发这个做啥?收回!’这等于是给主席台上提意见。
“这事和政治局有没关系,这种事还发文件,丢人!可笑!这个文件是针对陆定一和他夫人严慰冰的。这么严肃的会,发这种文件,真让人啼笑皆非!很快文件就收回了。”
从李雪峰的回忆,我们可以看到:林彪写的“处女证明”确实在1966年5月11日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上传阅过,还引起了聂荣臻的抗议。
虽然李雪峰的回忆没有提供这个“处女证明”的细节,而是说“未能看得很清楚”。然而,一篇发表在中共“人民网”文史频道,题为《林彪为老婆叶群辟谣:“处女证明”闹出政治笑柄》的文章(http://history.people.com.cn/GB/205396/17357881.html),似乎提供了更多的细节。这篇文章摘自顾保孜的《中南海人物春秋》(中共党史出版社2009年版)。文章介绍了严慰冰案的来龙去脉,但是把陆定一夫妇在文革中的牢狱之灾简单地归因于林彪叶群的“憎恨”,对事情的起因—严慰冰匿名信—却没有任何批评。文章说,林彪亲笔写了《一份庄严声明》,这份声明的复印件在5月20日政治局会议上发给每一位与会者。声明的全文如下:
“我证明
(一)叶群和我结婚时是纯洁的处女,婚后一贯正派;
(二)叶群与王实味根本没有恋爱过;
(三)老虎、豆豆是我与叶群的亲生子女;
(四)严慰冰的反革命信,所谈的一切全属造谣。
林彪
一九六六年五月十四日”
这份声明,显然就是李雪峰回忆中提到的那份林彪手书,然而其在政治局会议上传阅的日期却与李雪峰的回忆不同。李说是在5月11日,此文却说是5月20日,差了九天。究竟哪个日子是准确的?恐怕只能等到将来有关会议记录解密后才能确定了。
有人可能会问:林彪的“处女证明”是五十年前的陈糠烂谷子了,现在重提还有必要吗?我看还是有必要的。“处女证明”的意义并不在于叶群是不是处女,而是告诉我们,所谓“党和国家领导人”并不是什么道德清高的圣人,而只是和你我一样的凡夫俗子。50年前如此,50年后也仍然如此。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关愚谦先生在他的回忆录《浪:一个“叛国者”的人生传奇》(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版)中披露的刘少奇的一件往事。关先生是高干子弟,曾在“中国人民保卫世界和平委员会”(简称“和大”)工作,1968年因避祸文革而持外宾护照逃出中国,现居德国。关先生回忆说:
“一九六三年冬天,刘少奇接见一个非洲代表团。我随同‘和大’秘书长早早赶到了人民大会堂,外宾则在宾馆等待消息。预定接见的时间已过,刘少奇还没有来。大家都很心焦。忽然,红色电话机响了,警卫拿起电话说了一声‘是’,立即放下电话对我们说:‘刘少奇同志动身了。’大家都立起身来,前往大门口迎接。因为,从中南海到大会堂,近在咫尺,说话就到。
“刘少奇从红旗轿车里被扶下来了。他身穿貂皮大衣,慢慢走进大会堂前厅。他把两手向后一伸,随从人员就立即上前,为他脱去大衣。然后,他缓步走向接见厅,边走边对旁边的人用湖南口音问:‘今天来的是什么外宾啊?’我们立刻走上前去介绍情况。刘少奇坐下以后,呷了一口茶。他刚一抬手伸出食指和中指,站在后面的随从人员就立刻递上一支熊猫牌香烟。接着,刘少奇说:‘请他们来吧。’”
刘先生在文革中遭迫害而死,其情也惨。然而看他这般派头,似乎也没有展现“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的风采,倒像一位养尊处优的富家翁。所以,我们实在没有理由对得居高位的人崇拜得五体投地,连他们的子女都要捧上天,那样也太瞧不起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