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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大于苦难——写在列文话剧《旅人》北京上演之际 |
| 3月4日,以色列著名剧作家汉诺赫•列文的话剧《旅人》在北京人艺剧场由以色列卡梅里剧院上演。这是继《安魂曲》之后在中国上演的第二部列文的话剧,两部都是我翻译的。 像列文的大量其他作品一样,这部话剧的场景座落于特拉维夫南城的贫民区内,描写的是一群平平常常的下层市民。他们那些用八场葬礼串联起来的琐碎、平淡、令人心酸的生活可以用乌迪•艾伦在《安妮•霍尔》的一句话来概括:“充满了孤独、悲惨、苦难和伤心,而这一切又过去得太快。”列文在这里使用了另一种表达方式:关于这些人物,即使是在他们的葬礼上也让人无话可说。社区公认的葬礼主持人阿尔伯特先生每次只说一句话:“亲爱的……,今天我们向你告别。”就结束了。生命不仅悲惨、仓促,而且让人无话可说。 对于这样的生命,人们似乎有一个基本的出路,就是逃离!所以剧中人物,几乎人人都有一个逃离的梦想:或者是自己逃开——逃到瑞士去,逃到美国去,逃到英国去;或者是反向逃离——把自己身边制造苦难的人赶走,把年老的母亲送到疗养院去,把驼背小叔子赶出家门去。然而逃离并非生命的出路,逃到美国去的,发现梦想依然只是梦想,最终还是死在了自己家里;把亲人赶走的,发现亲人无论生死都还如影随形,挥之不去。而最具讽刺意义的,是从美国逃出来的游客,穿过了千山万水,却逃到了别人的葬礼上去。由此,人类的生存状态便掉进了苦难——逃离——苦难的不了的循环,而人人都无法忘怀的,是那个“生活在远处”的空洞的梦想。剧名《旅人》(原文是《收拾行装的人》)便是对这种“生命的过客”的人类生存状态的概括。 不过剧中的主人公莫特克跳出了这个循环——他拒绝收拾行装,也拒绝驱赶他人。面对他自己同样悲惨的生活,他所做的是一件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情——在葬礼上宣读一份像样的悼词,而不是用一句话打发掉一具死尸。用他的话说,是“人不是蟑螂!”而生命的出路也正在于此。列文在剧尾借莫特克之口做了如下表达: “当我们躺在这辆收尸车上时,白单子盖着我们,再过一会儿我们将被黄土掩埋,当我们躺在这里时一切都突然间明白起来,什么是微不足道的什么是重要的,我们明白还有些别的什么要说而我们没说出来,我们虚度光阴,咀嚼了又吐出来,却没说出来。上帝啊,你给了我们葬礼让我们记起我们的生命,让我们在葬礼之间也不要忘记这收尸车和这裹尸布吧。” “在葬礼之间也不要忘记这收尸车和这裹尸布”在很大程度上是海德格尔“向死而生”哲学的演绎,不过列文在这里进一步充实了这一哲学思辨的内涵。我们之所以能够“向死而生”,乃是因为生命大于苦难——更确切地说,是生命大于体验,苦难在这里只是一个象征。换句话说,我们所能感受言说的,只是生命的一部分;即使我们的生命全是苦难,生命本身也还有很多苦难之外的东西存在着。大于体验的这部分生命,是我们所无法言说的生命,因而也正是我们所要努力言说的;人们通常只是在死亡到来时,在体验终结时才去探求体验之外的东西,而“向死而生”却让我们时时记住这大出来的生命,并让我们试着把这一部分言说出来。 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的一切精神活动,无论是人文还是科学,都是探询并言说大于体验的生命的结果。生命大于苦难,在很大程度上也回答了乌迪•艾伦的难题:为什么琐碎孤单的人生亦然让我们恋恋不舍? 回到《旅人》的话题上,“生命过客”的精神状态依然是一种出路,只是这出路不在现实的旅行里——无论你走到哪里或跟谁在一起,生命的基本难题都是一样的,而在精神的探索之旅中——只有体验之外的那部分生命才能让我们超越。 (按:人艺上演该话剧的宣传材料中错将剧名翻译成《手提箱包装工》,可以说是将作者一片苦心尽付东流。虽经我提醒,但宣传材料已经印好,只好将错就错。) 张平 2013年3月9日 于特拉维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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