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完美 |
2011-04-27 09:16:19 |
|
|
|
|
|
|
|
欧洲的教堂华美,圣地的教堂质朴。但如若非亲眼见过那种华丽的程度,却也很难理解耶路撒冷的那种近乎简陋的素朴。
欧式教堂的华美,尤以德语区的洛可可式教堂为登峰造极。而遇见这样的教堂,在我则是纯粹的偶然。
那天我预定从德国三江汇流之镇Passau沿多瑙河驱车直抵维也纳,沿途则浏览Melk、Duernstein、Krems等多瑙河边名镇。不想早上开过德奥边境没多久,导航仪便出了故障。我全心信赖现代电子装置,连份像样的地图都没带。因为要走多瑙河边,不能沿高速直开,没多久便迷了路。开进一个小镇以后,完全失去了方向。不得已只好在路边停下来,向一位秃顶的中年人问路,谁想他不会说英语。虽然交流困难,但他却万分热心。费了好大的劲,用了一连串地名,好容易让他搞清楚了我的目的地和线,他就比比划划地指给了我一条路。沿着他的路线开到了镇边,迎面却是多瑙河波涛翻滚,无桥无路,只有一个小码头上有一条渡轮等着,却不知道去哪里。我停下车来,正在满心狐疑之际,扭头一看,那中年人居然开着他的车追了上来。
原来他怕我没搞懂他的意思而走错了路,特意跟在我后边观察。码头上人多,很快找到一个会说英语的年轻人当翻译。原来他不仅指给我一条非常便捷的道路,而且特意告诉我对岸有一座非常美丽的Wilhering教堂,要我们一定去看看。
当天的路程行程都安排得很紧,我本来没打算在路上耽搁。但他的一片热忱确实让我非常感动。便决定去那里简单看一眼,以为大概是当地的教徒对本地教堂的热心,未必真有什么出色之处。教堂的外墙是白色的墙壁加上粉色的装饰边,并无十分出色之处。但当我置身教堂内时,我的惊讶却几乎无法用语言加以表达,有那么一刻,我感觉头脑里一片空旷,只有一个声音在盘旋:“上帝啊,这是天堂吗?”
教堂的色彩炫丽多彩得让人目不暇接,一眼看去,仿佛面对着一尊巨大的彩瓷工艺品。稍微定睛看看,你可以发现整座教堂雕梁画栋,四壁和穹顶无一处未加精心装饰。除了几根立柱之外,目光所及之处几乎都是各种精美的曲线,表明设计建造者没在任何地方偷懒,而是在每一寸空间都倾注了大量的热情和心血。雕塑与绘画更是栉次鳞比,交辉互映,每一件都是精心描绘雕琢,无不美轮美奂。我见过巴黎伦敦的名教堂,我去过意大利和梵蒂冈的名教堂,那里的豪华庄严让人印象深刻,但论华美,任何一座教堂都不及Wilhering的一半。
后来查阅相关资料,才知道Wilhering的确是在洛可可式教堂中最为完美的一座。领教过了这座教堂的风采,便不再错过任何洛可可式教堂,所以在去黑森林的路上又专门绕道200多公里,去看了另一座洛可可名作Ottobeuren Abbey。
洛可可艺术是巴洛克艺术的变异与发展。它在继承巴洛克艺术“把天堂带进人间”的精神实质的同时,发展出了更加多变、更加华美的风格,更加注重人的情感体验。这种艺术盛行于18世纪中晚期,在文学、绘画、雕塑等多个艺术领域都有所表现,在德语区则表现为华美的教堂建筑。
在我观赏和回忆洛可可式教堂的时候,我几乎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耶路撒冷,想起耶路撒冷那些质朴得近乎简陋的教堂。
耶路撒冷没有碧波粼粼、风景秀丽的多瑙河,那是一个连基本的生活用水都没有,古代需要从伯利恒修建水渠来满足居民的基本需求。耶路撒冷没有多少树木,除非有落日夕照,否则群山是一色的黄白间杂的山石色彩。耶路撒冷的城墙、街道、建筑、教堂,无一例外地是这种色彩。耶路撒冷的教堂以圣墓堂最为尊贵,教徒们相信耶稣受难、安葬、复活均在此地,以至于多家教会在这块方寸之地各据一方,互不相让。即便如此,这座教堂的整体风格仍然大同小异。清一色的山石巨岩,粗硬梗直的豪放线条,除了几个圣迹地点之外,内外几乎毫无分别地不加修饰,以至于十字军时代为防止有人偷取建筑用石而在室内石料上刻画的十字军符号至今仍然清晰可辨——即使是在室内也不曾涂抹一层颜料。
然而耶路撒冷的魅力在于其灵异之处:山石虽然无华,但那些简陋的石阶上却留着犹太—基督教诸先贤的坚实足迹;群山虽然苍凉,但这荒莽的空间却曾布设过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戏舞台;教堂内虽然单调沉重,但那未曾被任何装潢所填塞的视野却留给人追古溯往、无限遐想的余地。
两相对照之下,我时常疑惑:是否能有一种途径,将耶路撒冷的质朴真切与欧式教堂的华美热烈结合起来,从而无论在何处,都能给我们看见一种完美的教堂?
英国诗人威廉•布莱尔便有过这种奇思异想,在题为《耶路撒冷》的名篇中,他试图把耶路撒冷从荒凉的犹地亚群山搬到英格兰的青山绿水之中:
“那远古的足音 可曾踏遍英格兰的山青? 那上帝的圣洁羔羊 可曾在英格兰怡人的草场显形?
那神圣的面容 可曾照亮我们阴云笼罩的丘陵? 而耶路撒冷可曾建造于此 就在这些黑暗凶险的磨坊之间?”
我不知道布莱克是否到过耶路撒冷,但他在诗中一再强调的英格兰的怡人美景的确与耶路撒冷的苍凉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照。在英格兰建造耶路撒冷固然有当时的宗教思想的影响,但从审美的角度看,未尝不是诗人的一种美学理想:建造在英格兰的耶路撒冷是一个完美的耶路撒冷!那是大爱与美景的水乳交融,那是质朴真切与华美热烈拼织起来的的无缝天衣。
对于完美,人类有着一种执着而不可理喻的梦想。我们不但追求自身的完美,而且也追求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的完美。与此同时,我们又明白完美是不可追求的,梦想永远是梦想。古代的基督教文明追求人的完美,并以此认定自然的人是有缺陷的人。法国散文家、思想家蒙田用他的妙笔向我们敞开心扉,为我们描述了一个自然、有大量的缺陷、但却泰然自若的真实人格,从而开启了现代文明“追求自我,而不追求完美”的新时代。问题在于,追求完美与追求自我乃是人类同一本性的两个方面,我们因为追求自我而坚实,我们因追求完美而超越。因此我们不会因为追求完美而抛弃自我,同样也不会因为追求自我而限制我们追求完美的千古梦想!
因此,即使耶路撒冷永远没有建到英格兰去的那一天,我们仍然愿意高声吟唱布莱克优美的诗篇!
张平 2011年3月20日 于特拉维夫
发表于《走遍天下》杂志2011年4月号 |
|
|
|
|
|
|
|
|
文章评论 |
|
|
|
作者:张平特拉维夫 |
|
留言时间:2011-04-28 06:19:02 |
|
|
|
作者:多思 |
|
留言时间:2011-04-28 05:11:53 |
|
|
追求完美与追求自我乃是人类同一本性的两个方面,我们因为追求自我而坚实,我们因追求完美而超越。因此我们不会因为追求完美而抛弃自我,同样也不会因为追求自我而限制我们追求完美的千古梦想!--深刻!精彩!赞叹! |
|
|
|
|
|
|
|
|
|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