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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从上海到杭州

上午11点，驶上西去的沪杭高速公路，大上海渐渐地被抛在后面了。密密麻麻地城市之林，开始为村野景观所取代。

长江三角洲地区，早在东晋时期起，就被开发成为中国最富饶的地区，人烟稠密，水网纵横。不同于北方大地的那种阡佰相连，村落点缀的风光，现在的江南地区更象是村镇联片，耕地倒是变成了孤岛。早就听闻江南的乡镇企业如何发达，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具体其企业规模如何之庞大，我没有亲眼目睹，不好这这里人云亦云，单单就我在高速公路上远远看到的农民村镇，就让我震撼不已。与其说是农家宅院，不如说是别墅洋房。更有一些离谱的，打造的如同欧洲城堡，房顶的四角上各自高高矗立一个歌德式尖顶，在江南一片翠绿的原野上面浮动，端的是美不胜收。

要知道，这不是个别行为，是沿路所见半数以上农民住宅的普遍风格。可以想见中国强大经济动力背后的支柱是什么了，不是上海的浦东，也不是深圳的蛇口，更不是北京建国门附近的摩天大楼，而是千千万万的农民兄弟姐妹，是他们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创造了中国经济的神话。

中午时分，车子驶进了嘉兴的一个高速公路的休息站。不同于北美，国内高速公路上的休息站如同连锁店一般，从外观到功能，完全一样，毫无二致。大致是一个中国石化的加油站，一个零售店，一个快餐店，一个公共厕所。厕所的设施、容量到卫生条件都无可挑剔，快餐店也令人非常满意，我真心地为中国的巨大进步而欢呼雀跃！而且，这种连锁店风格的设计非常好，让人一目了然，直奔主题，比美国还要美国，好！

我们在快餐店里买了嘉兴的肉粽，带上车来吃，快餐店里也有空调，但是可能出入的人流太多，不如车内凉快。我不是一个很喜欢吃粽子的人，被逼不过，和阿唐太分食一个，一口下去，妈呀，不得了，口水立刻溢满了口腔，太好吃了！北方硬棒棒的红枣粽子和广东咸咸的蛋黄粽子，全都不合我的口味，唯有这嘉兴的肉粽让我至今口水常流。

食饱了粽子，我坐上正驾驶位置，调整一番座椅的位置和后视镜的角度，开车上路了。我小小心心地把这辆自动波Ford加长Van驶出了休息区，驶上了进入高速公路的入口线路，看看路上的车子尚远，我开始加大油门加速前冲，终于车子驶进了高速公路，以120公里的时速沿内侧超车线开始向杭州狂奔。吼吼，在回到中国后的第4天，俺终于战战兢兢地开始了俺的驾车生涯。

正得意当而，前面的车子突然减速，B示意我走外侧行车线超过前车，我遵照师傅的指示在右线超车，开行不远，就见前方右线一辆硕大的货车慢慢地行驶着，其左侧的超车线上，一辆小面包正慢慢地超车，于是两条线上的汽车都被堵在后面看他们的表演！那面包的速度不比大货车快多少，超车的时间漫长得好象如同一个世纪一般。刚才两车间的距离尚大的时候，货车后面的两部轿车已经从两车的前后缝隙里面，钻了过去，轮到我们，口子已经接近合拢，只好在大货车后面大眼瞪小眼。货车装满了钢筋盘条，明显严重超载，底盘被压得很低，整个车厢略微倾斜。怪不得开得如此之慢，再快一点恐怕就翻了。

我正无奈地跟在后面看西洋景，表盘指示的时速是45公里，B告诉我，“从右面超过它！”

我下意识地向右打轮驶到路肩，鸣笛从右侧的护栏和左侧的货车之间，险险地插了过去，到底还有多少余量我不知道，反正是够惊心动魄的。

从右侧路肩超车不是我们的独特发明，一路之上，屡见不鲜。偶尔看到一二辆警车，是单薄的老式桑塔纳，慢慢地在路上行驶着，大家都视若无睹地前呼后拥地超将过去，从来没有见过警车发威亮灯追逐。我问B，为何大家都不怕警车？B大笑，他想管，他也追不上啊！

如此一路之上，超车复超车，终于在下午两点，驶入了杭州市区。

杭州市内汽车明显少于上海，我得以半从容地在市区里沿着环城北路缓缓西驶。B让我贴在右侧外线行驶，他好在路边找一个书报亭买份杭州地图。得，一车人谁都没有杭州的驾车经验。

环城北路应该是杭州的一条主要道路，车辆很多，十分热闹。道路很宽，原来两侧的自行车路，也被改造成了两条汽车行走线路，做为辅路。不过，要当心的是，在路口前方，要让给大路上的汽车做右转专用线！等我回到上海，发现上海也是同样处理，包括后来的北京。这也是改善城市交通的一个权宜之计吧。

终于我们买到了地图，一查阅，开过了！掉头吧。

我把车从辅路上开到主路入口，回头观察主路上的交通状况，等待一个空隙好插进去。左等不行，右等不行，后面的车开始鸣笛催促。我一横心，走吧，大概齐一睬油门轰隆一声就插进了主路的车流中，等待着想象中的愤怒笛声。

呵呵，Nothing happened！主路上后面的车只是略略减速，静静地看着我挤了进来。噢，看来，这种突兀插入主路的行车方式，是极为正常的。然后在下一个路口，做了一个左转，顺势拐进对侧的辅路，等于我在路口完成了一个U Turn！这一切动作都是在连贯中一气呵成的，说起来，还真要归功于温哥华送货的磨炼。

正得意间，阿唐太在后面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十年修行，毁于一旦！”她是我的教车师傅，时常要端端架子，埋怨我鲁莽驾驶。

一个路口掉头，我摆脱了菜鸟的心理阴影，胆子也大了，车速也提高了许多。

与北美开车相比，在国内开车有几点不同：1) 注意路边行走的自行车，保持足够距离；2) 拐弯时，注意突然冲出的直行的行人和自行车；3) 时刻保持对左右车辆距离的警觉，一些菜鸟司机或者鲁莽司机会突然毫无征兆地挤进你的行车线；4) 一般而言，没有道路使用的优先顺序，谁先抢到谁先走。

当然，交通法规可能不是这样的，但是现实生活就是这种情形，我也没有见过警察出面干预。因此，北美强势礼让弱势的原则是不适用于国内的，因为行人不可能抢过汽车，所以也自觉让汽车先行。有时候行驶在行人和自行车较多的地段，感觉上不是开车而是开船，用车头把人流慢慢挤开。

闲话少说，在B的导引下，右拐上了保淑路，行不多时又一个右拐上了北山路，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西湖！”

果然，车的左侧是浩浩淼淼地一片涟漪，前方一拱如月，不正是闻名遐迩的“断桥残雪”么？

面对着那在无数文学作品中描述过的美若处子的西湖风光，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蓦地想起宝二爷在红楼中的一句台词：西子湖，我来迟了，我来迟了！

呵呵，搞错了，是林妹妹。

二山外青山楼外楼

汽车沿着弯弯曲曲的西子湖畔的北山路向西行驶，沿途之上，那一个个极为捻熟的景观，不停地在旁边闪过：平湖秋月、岳王庙、苏堤春晓、曲院风荷。。。

我一边小心驾驶，一边偷眼观瞧，心里痒得不行，恨不能把方向盘扔给B，自己跑下去好好欣赏一番。

车子左转上了西山路(扬公堤)，不一时开进了路旁的金溪山庄，刚才在路上已经用手机联系好了房间，那山庄前门正对着曲院风荷，与西湖隔路相望。

金溪山庄是一家四星级的高档酒店，粉墙黛瓦，曲池流水，内庭与外院，小景与花园相映成趣，典型的江南民居风格。标准间是680元，用会员卡订房，拿到打折价370元，近乎半价的折扣！

天色尚早，我们决定去岳王庙一览。基本上，我对庙宇道观一类，兴致缺缺，不过，过岳飞冢而不入，似乎会为天下共击之。于是，随大流了一回。

如同国内其它的庙宇古迹一般，岳王庙内古树参天，气象森严，肃肃然让人不觉收敛起了疲塌懒散，默默地瞻仰起岳武穆王的生平事迹。

岳王庙最大的卖点是那四座铁铸跪像，左边的一对是秦桧王氏夫妇，右边的一对是张俊、万俟呙。可怜的秦桧额头上还被人砸出了好大一个伤疤！无论正史还是野史，这4个人都是被后人认定了是以“莫须有 ”罪名诬陷岳飞陷害至死的罪魁祸首。“东窗事发”的典故，说的就是秦桧和王氏如何暗室密谋杀害岳飞的故事。我就纳闷了，两口子之间的私房话，这外人是怎么知道的？

实际上，想杀岳飞的是当时的皇上宋高宗赵构，秦桧等人顶多是助纣为虐而已。想那岳飞拥兵一方，时不时放出豪言要“收复中原，迎回二圣”，甚至几度上言尚无子嗣皇帝早立储君，赵构能不嫉恨？前皇帝如果真的回来了，当今皇帝往哪儿摆？！

岳飞死后21年，赵构的孙子孝宗即位，新皇帝无论是出于扬威还是其它的目的，总之岳飞的冤案得以昭雪。后世为尊者讳，所有相关的罪名都慢慢推到了秦桧头上，最后历史就演变成了这个样子，于是秦桧等人今天还跪在岳飞的坟前。

历史上的秦桧是个出色的大书法家，宋体就是秦桧的创造，大多数人恐怕并不知晓这一史实。呵呵，我们有时候很喜欢给历史人物画脸谱。现在考据的结果，秦桧主政期间，除了与岳飞被杀有点瓜田李下的嫌疑之外，史书上还真的找不出别的什么劣迹出来。说到底，岳飞和秦桧不过是主战和主和两个阵营的代表人物，高宗赵构无疑是坚决主和的，秦桧顶多是迎合了上意而已。秦桧死后，有人要秋后算帐，推翻前议，再拟国策，宋高宗因此还下诏曰：“讲和之策，断自朕志，秦桧但能赞朕而已，岂以其存亡而渝定议耶？” 见《宋史 • 高宗本纪八》。

说到高宗，又想起了杭州的一个古称：临安。临安者，临时安在也。意思是说，皇帝临时驻跸所在，将来还是要打回京城汴梁(开封)的。这一临时安在，就整整在杭州行在了100多年！因此南宋孝宗淳熙士人林升在“题临安邸”中写到：

        山外青山楼外楼，
        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
        直把杭州作汴州。
    林升的生平生卒均不可考，想来是个小小的读书人，公然嘲弄当朝权贵，居然无事！看来，宋朝皇帝还真的一贯遵循了“不杀士大夫言官”的祖训。

呵呵，扯远了。出了岳王庙，我们就直奔了林诗中提到的西湖湖畔的楼外楼！

楼外楼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几乎可以和西湖相提并论，所以在岳王庙里，妻弟问我晚饭如何消遣，我脱口而出：去楼外楼啊！呵呵，连我现在码这篇稿时打字都可以打出楼外楼这个词组：)

楼外楼在景色清幽的孤山南麓，正对着西湖风光。我们在楼前停好车，急不可耐地先跑到湖边看风景。

湖光山色，我脑海中首先蹦出来的就是这4个字，接着是淡妆浓抹。然后就没词了，好啊，妙啊，烟波啦，浩淼啦，青山远影啦。。。最后是电影《巴黎圣母院》里面丑陋的敲钟人加西莫多见到美丽的爱斯美拉达后的一声长吼：美--！

我们走上楼外楼的二楼大厅，选择一个靠窗的餐桌团团坐下，妻弟三人党开始点菜，我和太座自顾欣赏窗外的西湖风光，反正我们也不懂，从不过问点菜的勾当。不自觉地，他们开始使唤起服务员，难免大声小气的。这个习惯不好，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在不同的城市也是不断遇到类似的情形。通常，服务员都是笑脸伺候，逆来顺受，今天却很奇怪，服务员偶而也小声回嘴。

我笑着问身边的服务员，楼外楼是什么所有制性质的企业，答曰：股份制，国家是大头。怪不得这里服务员的年纪稍微偏大，不象其它地方，都是年轻的打工妹，原来楼外楼的国营色彩还是很浓厚的。

冷盘一道一道地上来了，刀工和造型都是一流的，一望之下，食指大动。一顿风扫残云，吃相之恐怖，骇人听闻。热菜上来两道后，每人又来了一份东坡肉，我吃完了自己那份，又把阿唐太吃完肉皮的那份吃了下去！等到包在荷叶里面的叫化鸡端上来打开，香气四逸之际，我居然反应不大！这不是我的风格啊，我怎么还有吃够的时候？勉强尝试了几筷子香喷喷地花子鸡，就难以为续了。等我看到最后又端上来一道西湖醋鱼时，哭笑不得，佯责妻弟事先没有告诉我都点些什么，结果让我面对佳肴，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心神一转，我一下子联想到了帝皇生活！呸呸。

饭后，来到平湖秋月的茶社一边品茶，一边闲聊。湖水拍岸，夜风抚柳，好一个美丽的西湖之夜。

三在西子湖上泛舟

清晨4点醒来，独自走出山庄的大门，天色尚早，影影绰绰地朦朦亮，借着路灯，我跨过杨公堤，三脚两步，就走进了曲院风荷。

晨曦中，小径通幽，拱桥如月，楼台亭榭，曲廊回转，凭栏相望，满眼是一丛丛的荷叶在湖塘上蔓延开去，点点莲花点缀其间。可能是来的太早，晨风还没有起床，不然，我就有幸观赏到风中之荷的胜景了。一路之上，峰回路转，我漫无目的地率性而行，东游西逛，行止随意。难得的是，一路之上，偶见几个清洁工人在清扫忙碌之外，再无一人游荡在风景之中了。

在坛子上拽文，总是喜欢人气多一点，跟贴长一点，即使阿唐在码这一篇“中国行”时，也是不能免俗。在风景中徜徉，还是喜欢人少一点，安宁一点，此时此刻，追求的是人与自然的亲近，而不是人与人之间的互动。

不知不觉间，天光大亮，我彻底迷路了，一路之上，我多少刻意地逢路口右转，期望可以做一个小周天回转，最后又回到当初的出发地点。听到附近传来了汽车的声响，前方应该就是杨公堤，眼前景观却是断断与最初的回忆不相吻合。

正踌躇间，一位骑车的警察途经身边，忙问了去金溪山庄的路径，几经回转，居然真的就回到当初的入口，酒店的大门正在树隙之中朝着我笑呢。呵呵，我刚才迷路的地方，其实只是百米之遥！

说到警察，江南的警察真的是很袖珍，不要说与膀大腰圆的北美警察相比，就是比之阿唐的块头还要差上一截。生死相博，间不容发之际，体重和力量无疑是最重要的。不过，国内的警察分工明确，如交警，片警和刑警等等，可能我没有遇见真正的刑警，犯了以偏概全的错误。

回到房间，内子儿子均已起床，可怜哪，他们也在承受时差的煎熬呢。收拾停当，7点正。我们全家出门，在门口要了出租车前往岳王庙前吃早餐，司机告诉我们那里是最近的早点商铺。

车到岳王庙，眼尖的小阿唐一声欢呼，“Mcdonald！”

“I wanna go to Mcdonald!”小小阿唐也跟着起哄。

无奈，到了美食中国，我们还要去吃北美的垃圾食物麦当劳！

国内麦当劳的风格与北美相仿，只是装璜上面考究些，品种上略有差异，其中一道“骨肉分离”，颇令我心动不已，可惜早餐食谱中没有。这款中国特色麦当劳，终于在离开上海的前夕，吃到了嘴里，猪排骨烧烤，端的好吃。此是后话。美国鬼子们心满意足地吃完了麦当劳，又陪鬼子的爹妈到对面去吃中国早点：烧饼和馄饨。不知道是因为餐馆开在旅游热点的缘故，还是我们的味觉已经从对中国美食的震惊中苏醒过来了，那天的早点没有太对我们的胃口。

祭好了五脏庙，一行人逶迤开往苏堤春晓。

两个小鬼子又顺手从路边的商铺内各自抄起一把木制刀剑，互斫追逐起来。于是，鬼子爹在前面跟踪追击，鬼子娘在后面给付银两，一家人忙得不可开交。

苏堤漫步，别有一番的情调，堤岸垂柳夹道，左岸是万顷碧波，右岸是千寻荷浪，怪不得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如果是春天时分，嫩柳随风舒卷飘忽，该是怎样一番景象，可那时又没有了娇艳的荷花。即便这几样凑齐了，游人如织，熙熙攘攘，或许情趣尽无。呵呵，人哪，你的名字是贪婪！

右拐进了曲院风荷，小鬼子们舞刀弄剑，奔驰在万点荷花丛中。鬼子爹妈则在后面放马由僵，紧紧跟随。

这“曲院”原是南宋朝廷开设的宫廷酿酒作坊，一不留意，我们和一群着宋装的酿酒工匠走了一个对面，是现代的雕塑！那塑像的神情动态，唯妙唯肖，尤其是两个监酒的官员，大腹便便，指姬气使，颇为传神。可惜，为追踪鬼子故，未及摄下存照。

太阳慢慢升起，虽然不是很明亮，但是较之上海的惨淡日轮，已经能够感受到它的辐射了。游人渐多，天气渐热，终于小家伙们折腾够了，彻底老实了。好在，我事先计划周详，一路上大致把羊儿们往西侧的金溪山庄方向赶。不一时，回到了山庄。

小羊们又被赶上了车，我们驾车沿杨公堤南行。

沿途之上，过了杭州花圃，韩庄，中间大多是军队的各种疗养院，最后我们在花港观鱼调头往回开，过了丁家山，停在岸边的一处停车场上。我看到了湖岸上停放的一排排的乌篷船，认准了就要坐这个物什！

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两小时120元议定了小瀛洲一游。官价是每小时80元，一小时以上自行议价。

一家人款款坐定，划船的苏师傅开船了。

西湖手划船的历史悠久，尤其是船娘伴游，“西湖水滑多娇娘”就是宋人秦少游对西湖船娘的赞誉。今天的西湖，女性船工基本快要绝迹了，我们只好退而求其次，过过江南泛舟的瘾就好。

曾经有过梦想：江南泛舟，塞外驰马，大洋击浪，沙漠驼铃。天可怜见，我阿唐已经四居其三了！呵呵。

苏师傅的船划的真好，一条船桨，左右翻飞，不一时，杨公堤远远地抛到了后面。

荡浆在水的中央，西湖的景色又是不同，一叶扁舟，轻摇慢荡，轻盈地滑过水面，说不尽的宁静与舒畅。在人与自然的亲近中，追求的最高境界可能是天人合一。水上泛舟，巅峰跋涉，均有异曲同工之妙，此亦阿唐的最爱。

一路之上，苏师傅妙语连珠，对西湖的典故了如指掌，正史野史奇谈八卦，无一不涉，西湖的船工真的是了不得啊！

不远处的丁家山麓，几座楼台亭榭在柳荫丛中闪现，苏师傅说，那是刘庄，原名“水竹居”，是晚情富豪刘学询的别墅，故又称刘庄。刘庄名气大噪的原因，是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曾经是毛泽东在杭州的驻跸行宫，共和国的历史中相当部分都与刘庄有关。

船经望山桥过苏堤，斜斜地划往小瀛洲岛。

极目南望，雷峰塔矗立在南屏山脚。相传白蛇就被法海老和尚压在那雷峰塔下，于是一折婉转动人的《白蛇传》就在人间流传经久，赚得了无数少年夫妻的伤心眼泪。大约是时代变了，男女平等了，民国后的第13个年头，轰隆一声巨响，雷峰塔颓然倒塌。想那塔下镇压千年的白娘子得以脱困，天涯海角，寻夫去了，也是人间一大快事。

今天的雷峰塔落成于2002年，系全钢结构外包铜，远远望去，古色古香，倒也不失为古建筑新法复原的一种可贵尝试。

西北远眺，杭州市中心高楼林立。记得十几年前曾经为此爆发了一场很大的辩论：高矗西湖东畔的现代化风格的建筑是否对西湖构成了永久性的文化创伤？这个话题稍微沉重了些，推而广之，可以引伸为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之间的平衡，永远是一个见仁见智的命题。

不知不觉间，小船靠上了小瀛洲岛码头，在每人付出20元门票(幼童减半)后，我们开始在柳荫之间漫步。人巨多，天巨热，两个小家伙显得几分的垂头丧气，浑不见刚才曲院风荷的疯狂。

终于，在看到停在木架之上的两只硕大的鹦鹉后，小家伙们的精神头被勾了起来。那鸟巨大，小阿唐一手举起一个，颤颤巍巍，想来颇为沉重，一人二鸟，呲牙露齿地合了个影。小小阿唐则紧张万分，紧紧地搂着内子的脖子勉强地合了一个影。然后，内子又欢天喜地地与小阿唐们着清装，扮一后携二幼皇状，挠首弄姿，谋杀了无数相机内存。嗟乎，天无二主乎？

匆匆一顾，过了三潭映月刻碑亭，又回到了苏师傅的乌篷小船。

船绕岛南行，未几，划近岛南湖面的三座瓶形小石塔。三塔鼎足而立，状若葫芦，中空，环塔身分布五个小圆孔。每逢仲秋时节，塔中点燃灯烛，圆形的灯影倒映水面，想来意境极佳。现在的石塔内安装了电灯装置，已经不需要人工在石塔内置放灯烛了，但愿不会影响到赏月人儿的心情。

苏师傅一边荡浆，一边讲述三潭映月中三十三个月亮的神奇，突然反问了一句：为什么会有三十三个月亮呢？

我还不是笨人，想那塔上五孔，灯烛辉映是为五个月亮，三塔合为十五，倒映水面是为三十，天上一月，水中一月，是为三十二个，何来三十三个月亮之说？

苏师傅鬼魅一笑，“那个月亮就在你的心里啊！”

是啊，“千里共婵娟”说的不就是中秋时节对亲人爱人的思念，那相思人儿心中记挂的不都是一轮共同的明月么？这苏师傅口才当真了得。

船儿在微风细浪中飘然回航，小阿唐们早已沉沉睡去。

我舒展身体，有一搭无一搭地与苏师傅闲聊，问生意如何，晚间是否开工一类。苏师傅忽然神秘地一笑，“晚上开工好啊，我不摇船客人摇！”

见我一付不解的样子，苏师傅接着说，“一天晚上，上来了一对男女客人，嘱我随意开船，去哪儿都行。然后，他们就在后面把船摇啊摇的，一直摇到了外婆桥。。。”

我哈哈大笑，见内子毫无反应，遂做了一次启蒙老师，“苏师傅在讲三级故事呢！”

船过压堤桥，再回苏堤西，两个小时转瞬即到。叫醒了小阿唐们，挥手和苏师傅道别，心中一动：船工姓苏，不会是东坡先生后人吧，想来也是个化名，正如阿唐一般。

四龙井问茶

时间尚早，遂决定环湖驱车一周。

沿杨公堤再南行，过花港观鱼左转上南山路东行，过雷峰塔不远，见一路口设有两条左转线，遂左转北上。过了柳浪闻莺，路上车辆骤然增多，道路也扩充成了三上三下的宽阔大道。我知道，已经进入了杭州的闹市区了。遂打起十二分精神，这可是回国以来我第一次独自在繁华地段驾车，来不得半点疏忽。我让阿唐太帮助我注意路口上方的路牌，寻找北山路以便左转，我记得昨天来的时候，就是从北山路过来的。

一个一个路口过去，北山路却是渺无踪影，倒是小鬼子们又发现了他们的最爱，“Pizza Hut！” 接下来的要求自然可想而知了。

好不容易安慰好了小鬼子，说好了与舅舅们回合之后再回来，路口已经接连又过去了好几个，我在路的内侧快线上慢慢行驶，不耐烦的车辆一辆辆鸣着笛超我而去，终于在一个较大的路口，我决定左转，大不了走到湖边再退出来。这条东西走向的路是庆春路，刚才走过的南北路是延安路，在转过路口的一刹那，我看明白了形势。

告诉阿唐太我们的位置，让她赶快在地图上找到北山路和当前位置的关系。说时迟，那时快，阿唐太还没有从地图上理清关系，庆春路自然右拐北上，现在是什么路，又不知道了！我依然坚持在内侧车道上，见到下一个路口又是两条左转线，毫不犹豫地再次左转，哈哈，歪打正着，前行不远，车轮下面的道路正是我们要找的北山路！很快，断桥残雪又一次出现在我们的左前方，此时，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方才款款地放回肚子。

回到宾馆，12点正，25分钟内，我们绕湖一周，对于我而言，漫长的仿佛一个世纪一般。妻弟三人党正在前台结帐，我把钥匙交还给了B，从此直到回上海，我再也没有去碰那方向盘。

午饭我们真的去了“必胜客”！古人云，不欺暗室，引伸一句：不欺小儿，嘿嘿。

及至门前，居然发现长龙大队地排到了店外的大街上！中国市场之庞大可见一斑。怪不得洋人们目光炯炯地盯着中国市场这块大饼，一片声地敦促中国政府快快开放市场。

无奈，我们问清了下一个必胜客所在，驱车前往。

这一个虽然有位，不过已经接近饱和，引座员把我们导引到二楼的最里面坐定。趁三人党点菜的时候，我打量着四周的环境。除了门口的招牌与店内的火车式座椅之外，中国必胜客的装璜与北美相比，实在大相径庭。北美的必胜客是一个快餐店模样，九成的顾客是店外消费，因此店铺的装璜很简陋。中国的必胜客应该是走了中高档餐馆的路线，店内装璜考究，服务员很多，有模有样，侍候周到。

不一时，Pizza大饼、蒸玉米、鸡翅烧烤、饮料等等，大盘小盏地端将上来，小阿唐们一声欢呼，埋首大吃特吃起来。内子无奈地望着他们，苦笑着说，原本想利用这次的中国之行，改变一下他们的食物结构，看来是白费心机了。

妻弟朋友见邻座端来一盘高高矗立的水果蔬菜沙拉，立马欢呼雀跃地冲去搭宝塔了。良久，一脸得意的妻弟朋友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盘高约半尺的沙拉盘子回来了。沙拉的摆放极为用心，最下面是用菠萝整整齐齐地沿盘子边缘码放一周，伸展在外，大大加大了盘子的容量，接着在上面继续摆放蔬菜和其它的水果，最外围是西瓜等切成丁状的水果，里面是容易掉落的物什，远远望去，宛若一个微型的雷峰塔！

记得这个把戏，出国前在东直门外首家在北京开业的必胜客里，一位朋友的太太曾经玩过，一转眼，12年过去了，光阴似箭，只有沙拉宝塔如故。到了北京，知道朋友已经和太座离婚，惊诧万分。此是后话。

北美的必胜客，沙拉是自助形式，拿多少次随意，而国内的必胜客改了规矩，只能拿一次，于是食客们钻了没有容量限制的空子，挖空心思地多拿，遂成必胜客内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孰是孰非，很难论断，正如鼠窜猫追，天性使然，原不必当真。

比较两地价格，一个9寸的Pizza是58元，与北美持折扣卷购买价格大致相当。

饭后，我们驱车南行，大致是反方向沿着刚才我们一家人环湖一周的路径开行。

车上多了一位导游王小姐，她是我们上车前在街上拦住我们毛遂自荐做导游的。王小姐三十多岁年纪，模样虽不出众，倒也周正利索。一路之上，王小姐不停地介绍周围的景观，如涌金门、清波门等等。杭州的城墙早已在近百年前烟消云散了，这些个门的遗迹不过是在原址上立了一块碑而已，我们远远地看了看，没有下车。同样，我们也只是在雷峰塔下的停车场上，远远地了望了一番那现代的临摹品。

左转上虎跑路，在青翠的山谷内向南行驶，杭州城的喧嚣慢慢地远去。未几，到了钱塘江边上的六和塔下。

钱塘江水是杭州的重要水源，今天西湖的来水就是引自钱塘江，因此湖水清澈，水质极佳。天气很闷热，我们匆匆地跑到江边照了几张相。回到车上，王小姐问我们是否到山上的六和塔一游，妻弟征询我的意见，我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小阿唐们，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放弃了，我实在不想爬上去观赏什么仿古建筑。

车子沿钱塘江西行，我的脑子里面一直有什么东西在萦绕不休。右转拐上九溪路上山之际，脑海中电光石火一闪念：六和塔！这是水浒传里魯智深圓寂的地方！当年水浒弟兄征方腊得胜而归，驻扎杭州六和寺。是夜半，忽听得寺外雷鸣般声响，智深持杖抢将出来，方知乃是钱塘江潮信，顿悟曰：師父的偈子云，聽潮而圓﹐見信而寂。今日洒家合当去也。遂沐浴一番，径自坐化了。

此时，已经去六和塔远矣，且由它去吧，不好意思让全车人一同陪我前去见证一个小说中的传说。等到返回美国，上网一查，原来六和塔还是南宋古建呢！不禁跌足长叹一声。

车子盘旋上升，两侧山谷青幽，茶树葱茏，似乎暑气尽消。王小姐介绍这里是九溪烟树，春分时节，钱塘江上水气上涌，弥漫在山谷之间，云雾缭绕，烟岚飘扬，有如人间险境一般。水雾滋润，茶树最爱，因此，这一带的茶叶是西湖龙井之精品。

车子轻盈地跃上山巅，龙井村到了！我们今天的重头戏--龙井问茶，就在这里。

村口的路旁，一众游客围成一团，熙熙攘攘地忙着什么。早有村民导引我们的车子，停靠在路边的空场之上，商品意识已经深入到中国的角角落落。

刚才的路上，王小姐已经介绍了龙井的传说。乾隆皇帝南巡，曾经两度亲临龙井，品尝用龙井水冲烹的龙井茶，作诗题字，大加褒奖，并把狮峰18棵茶树封为御茶。因为当年乾隆帝在龙井村讨茶的典故，因此就有了龙井问茶这一西湖风俗，意思是可以去龙井村的茶农家中讨茶吃，付不付钱两可，买不买茶两可。村头的这口龙井可能是因为十全老人乾隆帝的青睐，沾了灵气，如果用井水洗手和洗脸，会给人带来好运道。

小阿唐们下了车，欢天喜地地扎到人堆中看古井去了。小阿唐胆子大，自行讨了一桶水，洗了手脸，还顺手把那一小桶水浇在了脚上，欢快地蹦着喊凉。一边的小小阿唐见状大哭，抱怨哥哥把他的水糟蹋了，于是只好央求村民再打一桶，破了一家只能打一桶水的规矩。

不说小阿唐们戏水玩耍，妻弟早已在一旁与一位茶农大嫂攀谈起来，大嫂热情邀请我们去她家坐坐。于是，一行人沿着阶梯状的村中步道走进大嫂家的洋楼住宅。

客厅中，大嫂一边给我们沏茶，一边介绍龙井茶的不同品种。最好的茶是贡茶，前清时代，是进贡给皇上专用的，大致是春节后清明前采摘的茶叶新伢，其次是清明时节采摘的茶叶，也称女儿茶，最后一等的是谷雨茶，也叫婆婆茶。

细心的大嫂分别给我们用玻璃杯泡上了三种不同等级的茶，让我们从茶色、茶叶形状和茶香上分辨其不同之处。确实，三杯茶放在一起一加比较，贡茶自然就鹤立鸡群了。另外。西湖龙井通常用玻璃杯冲泡，如此可以观赏嫩绿的茶叶在鲜绿的茶汤中舒展翻动，还可以品闻淡雅的茶香。

大嫂家的日子过得很宽裕，这座小楼的造价是二十多万元。村子里洋房别墅，依山傍岭，鳞次栉比，宛如世外桃源一般，不难想象村民的富裕程度。龙井村距离西湖不过半个小时车程，坐山望景，如果在北美，如此得天独厚的风水宝地，房价早就飑到天价了。大嫂说，很多建筑商都在打龙井村的主意，不过，国家的政策是不允许把宅基地出卖外人的。

现在村里最大的问题是，炒茶行当后续乏人的困境。炒茶是男人的工作，女人不得染手。炒茶过程中的翻炒，完全是手工操作，不得借助任何工具。因此炒茶要从小训练，那时手骨松软，如此可以把手的形状训练得与炒茶锅最大程度的贴紧，否则年龄一大就太迟了。可是现在家家都是一个小宝宝，父母不忍小小幼童承受如此煎熬，于是炒茶之人日渐稀少。

另外，茶叶采摘也很有讲究，要用手指整片地夹住茶叶，拽下来。不可以用指甲去掐断叶茎，否则泡茶时手掐部位会发红，影响质量。说着，大嫂张开手，展示手指上厚厚的手茧。

茶喝够了，古也讲得差不多了，开始进入主题--买茶。大嫂一报价，吓了我一跳，女儿茶每斤500元，贡茶每斤800元！

大嫂见我们一脸惊愕的样子，忙说，“你们不知道吧，前不久，村里拍卖了从十八棵御茶树采摘的西湖龙井茶100克，叫“龙井王中王”，最后以14多万元卖掉，差不多70多万元一斤！”

停了一下，大嫂又说，“一斤贡茶，要用二万多个清明节前的茶叶嫩芽，我们要用手一叶一叶从山上摘下来，再经过十个小时的手工炒制才能做好。你们说，贵吗？”

老实说，我很感动，差点儿就屈服了，于是起身去观赏大嫂家的炒茶工具，把棘手的讨价还价差事扔给了妻弟。到底是在职商人，比我这前商人强多了，最后妻弟以500元一斤成交。分三包装好，二两妻弟自用，三两孝敬父母，5两给了阿唐。码这篇游记，阿唐全靠这半斤西湖龙井提神醒脑。

告别了龙井村，一路下山直奔丝绸博览会而去。妻弟去年曾经来此游览过，自然轻车熟路。

丝绸博览会是一个常年的展销会，是杭州各个丝绸厂家的对外窗口，规模不是很大。我忙于安抚两个由于困倦劳累正处于战争状态的小鬼子，对购物之事没有上心，印象中蚕丝被的价格是由斤两决定的，由300元至1000元不等。最后，买了两床被子，一条给了岳父母，一条归了阿唐家，阿唐太还掏换了一身丝绸行头。感觉上东西并不便宜，好像也不能打折。

“至少这里的东西没有假货。”这是妻弟的结论。

这话没有错，本来此类产品就是一个名气，如果花钱买了假货，那要比多付银两更让人闹心。

驶到王小姐回家坐车方便的地方，付给她20元的导游费，挥手道别了一同度过三个小时的兼职导游，我们也驱车返沪。

妻弟三人党在嘀咕，这王小姐是否可以从龙井村和丝绸博览会拿到佣金？最后的结论是，不太可能。因为行程都是我们临时决定的，王小姐并未建议我们应该如何如何。在丝绸博览会门口，懒散的B一直待在车上没有进去，并没有看到王小姐与任何厂家接触。但是，如果没有佣金，20元的导游费确实太低，想想上午的东坡后人苏师傅还在2个小时内赚了我们120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