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篇:在南京电瓷厂的日子里 临回城里前,公平科长把我们这一摊子号称演员的小青年大大捧了一阵,当然也赞誉他的同学张老师教导有方。 其实,坐在他身旁的一位近五十岁的中年人,才是主角。公平科长说:"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厂的军代表苏平同志。新四军老革命,是从赤峰暴动冲出来的。"说实话,那时我对公平科长所讲的话全然不知何谓。只是仔细看了一下眼前的两位从前被国民党称作共匪的干部。公平,笑容可掬,讲话很隨便。那一位军代表,戴一付无边眼睛,稍有笑容,但有沧桑感,不那么活跃。我估计,这一位肯定是当家的。果然不错,公平把军代表拖来,是为了要他拍板从我们话剧班里要几个人进厂当工人,将来也组织话剧团呢。只見这位老革命跟公平轻轻交谈一阵,于是,就这么一㘯演出,我和另外两个大点的学友进了电瓷厂。 刚演出一㘯,人便抽出三个,文化舘话剧班怎么办呢?后来得知,张老师举办这个班并不真的要搞常年的演出团体,而是为了配合社会需要,吸收社会青年一面学习,一面开拓就业,稳定人民生活。 在电瓷厂只是打了第一炮,隨后同学们都陆续有了工作。我妹妹先是被安排到"太平天国起义一百周年展览会"当讲解员,闭会后即进中央医院当助理护士。这是因为她实在太小,暂且跟着护士小姐学着干,也能拿到和我一样的工资。想不到文化舘几个月的学习,使我们这个家庭一下子有了生机。 还没正式上班,就逢上"三八妇女节"。公平科长通知我,妇女同志们都希望我届时和另一个男青年一起帮她们撑着第一面横幅去市区参加全市各界妇女大游行。点我这个男孩参加妇女逰行,表面的理由是橫幅太大,她们拿不动,但一路上看下来,妇女们对我这个"凃崇海"的热情还正在兴头上。工厂生活的第一天,使我被工人那种热烈目光深深感动了。 人事科安排我到技术科研究组当三级艺徒。按规定工资每月三十六个折实单位。所谓折实单位是当年根据市㘯上粮食丶煤丶布匹等生活用品当月价格高低计算出的貨工资币标准。这种浮动工资可以保障职工利益。到一九五一年初,社会物价基本已经稳定,完全不会像四八年国统区那时物价飞涨。我的三十六个折实单位每月总不少于十八块钱,也就是说,一个单位相当于人民币伍角左右。集体伙食八人一桌,四大盆菜加一汤,自付七元伍角。这样一算,我至少每月可以交給妈妈五六块钱,每周回家还能给弟弟妹妹買几粒糖果呢。到此为止,我从一个白吃饭的男孩变成挣工资的工人,不论多少也能補贴些家用,心就定了下来。 技术科研究组是专门研究试验新产品的机构。能分配到这里颇有优待的意思。技术科在厂部专有一处办公室,而研究组组长,工程师唐永春常待在生产厂房里帯着我们几个工人搞试验工作。技术工人中领班钟师傅是六级工,多面手的高级技工,主持产品试制工艺。组里连我在内有三个中学生算作知识青年,大概准备培养干技术工作的。大师兄姓曹,一级,快满师了。二师姐姓陈,二级。师兄常在唐组长左右,原料配方大多由他操作。师姐一直在化学分析间工作。看来这两位将来都是要当技术员的。至于我,唐工程师嘱咐,先要跟钟师傅学新产品试制的操作,然后,由他上课讲电瓷产品配方原理。虽说既学理论又学操作,看来忙些,实际上不像生产车间有指标定额那样紧张,组里每一种任务都是想想,试试,议议,并不是火烧眉毛似的,所以,并不太忙。 大概,因演出话剧进的厂,起初大家对我都有些另眼看待,这可能就把我宠得有些散漫。时间一长,管我的人出来了。第一个便是钟师傅。原因是我老在他耳朶边重复一句问话:"师傅,干吗天天压这个东西?"压什么东西呢?一种无线电收音机的另件,名叫高频率电瓷挿座。师傅教我坐在一台叫压坯机的机噐前,把配好的瓷土粉原料装进钢模里,转动螺旋臂一压,压出一只毛坯半成品。头一天,我觉得新鲜,压满一托盘,挺好玩。第二天,还压这玩意儿。第三天,又是老一套。于是钟师傅耳朶边就不断传来我的问话。 还不仅如此。由于感觉枯燥无味,我开始一边压坯,一边哼起歌曲,兴起时,干脆引吭高歌。钟师傅终于走过来了。他先是停在我旁边不言声。待我停下歌声,也停下干活的手,他笑咪咪地提示说:"你看看别人在干什么?"我看了,人家都没有声响,各自忙着自己的活。知道自己出格了,抱歉地看着师傅。隨后,钟师傅伸出他的左手给我看。啊哟!他手上的食指短了一小截!"我小时候干活,就是不留心,才吃了这个苦头的。你要是在这里出事,我们怎么向你爹妈交待!"这时他脸上的笑意完全消退,我顿时发觉,师傅原来是一个很严厉的人呀,吓得我连忙往钢模里加料,趕紧压坯。他制止住我的手,说:"別忙,小兄弟。我不该没交待清楚就让你干活,难怪你觉得没劲。现在讲还不迟。你已经知道研究组是研究新产品的,但是可知道为什么要新产品吗?"我自然只能摇摇头,等着答案:"你做的小另件是用在收音机里的。別看它小,缺少一样,收音机响不起来。现在外国佬封锁,样样不肯賣给我们,我们自已生产的又过不了关。怎么办?国家叫我们厂一定要造出合格的揷座,这才让你来压坯的。烧出来,试用,不合格,再调整配方。你现在做的配料,已经更改好多次了,但愿这次通得过,交给生产科大量生产,外国佬就拤不死我们了!你说,这工作没有意思吗?"我哪里知道,手上的压坯有如此重的份量。一时间,懊悔不迭,连连点头表示懂了,对师傅说:"师傅,让我做吧,让我做吧。"事后,回想起来,这真是我在工人中得到的第一个难忘的教训,也可以说是在这个新国家上的人生第一课。 进厂后第一个星期六来得极慢,我等得心焦。好不容易盼到下班铃响。趕紧冲向厂门,找据说送进城聀工的厂车。反正人拥向的车便是,跟着走呗。我帯着给弟弟妹妹吃的十几粒糖果和满肚子厂里的新鲜事要回家了。 进了马路街十二号,我们一家大小全聚齐啦。大妹妹从"太平天国起义展览会"也回来了。我俩不约而同地都帯些另食给弟妹,这使团聚更显温暖。小弟小妹们依着我们问这问那,我被问得乱了套,只得隨着问题回答。大妹妹由于是每天回家住,无须现在讲话,所以我成了最忙的被採访者。最后,妈妈告诉我,她终于接到教师进修班通知。下星期一便要报到。进班起即有生活费每月二十元。可是必须住在班里,日夜都有活动,三月后分配工作。大家一听高兴异常,因为三个人加起来可以挤出二十五块钱,除去十块钱房租,还可以補贴三个小孩的伙食,勉强能撑住这个家了。只有一个难题要商量:白天三个小的怎么照顾?虽然好奶奶安庆老太表示願意分忧,但总觉不好意思。妈妈说,她下午跟老太谈过。好奶奶说什么也不肯要酬劳,心甘情愿照顾小妹。妈妈再三请求,在房租外増加五块钱,算是给扬州老太作为增加的房租,让这老太心里好过些。 三妹大胖就成了善后工作的主角。八岁的小姑娘,白天在妈妈兄姐外出时,勇敢地护卫着比自已更小的弟妹。 安庆老太简直就是观世音菩薩。小妹成了她的心头肉,一刻也舍不得放手,连午饭也由她供给。世界就这样奇妙,造就出如此慈善的人,专门等着弱者到来。不幸,世界也有疏漏,使不善之人添加伤痛给弱者。 扬州老太便是这类习性之人。三妹那些天常领五岁的弟弟在房门外观看 房东家老高伯伯在他开辟的小莱园里侍弄蔬莱。小孩嘛,时间长了,难免好奇走近些看个仔细。老高也挺喜欢跟孩子耍耍,看到弟弟靠近,有时教他拔草。有一次,老高不在,弟弟自己学着伯伯的样又去拔草,不巧被扬州老太看见:"快跑开,哪个叫你进去的 !"小弟正在兴头上,没听见。这老太气冲冲跑过去,一把抓住小弟的衣领,拖着出来。小弟连说:"奶奶,我拔草。伯伯教的。""哪个要你拔草?瞎搞!""真的,是伯伯教我的。"小弟这么一回嘴,激怒了老太,上前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孩子哭了。三妹听见哭声,从屋里出來,连忙对老太说:"奶奶别发火,奶奶别发火。我回去打弟弟,我回去打弟弟。"说着,直拖弟弟往屋里走,马上把门关紧,她怕那个坏奶奶追进来再打弟弟。三妹做得对。她记牢妈妈的叮嘱,千万千万別惹这个奶奶生气,倘若人家生气了,任骂任打别顶嘴。弟弟太小,还没学会忍气吞声。一个大三岁的小姐姐当时保护弟弟的最好方式也只能如此了。现在人都老了,每谈及这一小事,大家还忍不住难过呢。
我进厂日期是一九五一年三月八日。老辈子人应该还记得,此前九个月,中国正面临一场大规模国际战争一一抗美援朝。朝鲜半岛南北内战,美国操縦联合国凑合十多个国家加入进来帮助韓国,压着朝鲜人民军向鴨绿江打过来。美国轰炸机已多次入侵我们的丹东,唇亡齿寒就在眼前。这场大战,我直到进厂后才严重感受到它的影响。为什么呢?因为进厂前,我们一家毕竟是从被广大中国人唾弃的阵菅里遗留下的一群,也可以说,又是遭到这个失败阵菅抛弃的一群。缩在自已租的小屋里,对外面沸沸扬扬传出的标语丶喇叭声响实在很麻木。外靣的大事跟我们何关? 但是,进厂了,周围的人群在感染我,使我把当前的感受和往事联通了。我的父母虽说身在国民党中,但对曰本侵略者的仇恨一样铭刻于心,且忠孝节义的传统理念并未泯灭。我们子女从启䝉伊始,只记得鬼子飞机枪炮和社会乱象,难道会没有一点国耻荣辱的判断!我在这个人世上,毕竟生活了快满十七年,而且目睹和体验外国列强对中国的压榨,国内两个大党合合分分的变更,加上父母言传身教,孰是孰非好象很快就有了自己的主見。终于,我开始把中国人民志願军也当成了自已的军队,起码知道,正是这种军队为积弱的中国人争回了尊严。 一个特别令人振𡘊的日子!厂里生产区的大门口贴出一张新华日报。上面还有用红颜色框出的人像和标题:"张积慧击落美国王牌飞行员!"报栏前挤满了人,我使尽力气还是无法看到下面详文。直到上班汽笛响,大伙散开进车间,才听说,陆军歩兵出身的张积慧仅仅经过数十小时的飞行训练,一战便击落有两三千小时飞行实践的美国空军王牌飞行员戴维斯少校。乖乖隆的冬!这些解放军出来的志願军,不靠拚刺刀的勇气怎么可能这么厉害呢! 这一天的厂房一反往常,人们的规矩也变了,不知哪里先开的头,隔璧车间的工会组长传来一个倡议:"为了支援抗美援朝,自願每天加班一小时,用生产的钱购買飞机大炮送给志願军。"就一会儿工夫全厂通过,当天实行。快吧?记得第九小时工作的时候,人人更加认真,一点没有倦意,简直就象真的在制造飞机大炮。我也怀着同样心情抓紧压着试制的揷座毛坯,恨不能一下子造出所有的合格品,觉得自己真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人。也可以说,我在这个新国家上了人生第二课。 朝鲜战㘯打响,国内局势也隨之发生许多现象。好人好事全出来。各地青年抢着报名参加志願军和军事干校。听说有家长担心跟美国人打仗危险大,硬把要参军的孩子锁在二层楼屋里,结果,儿子跳楼跑掉。捐献飞机大炮蔚然成风,有的小孩把吃早饭的钱也捐出来。最轰动的一举是,豫剧著名表演艺术家常香玉宣布,一个剧团决心独捐战斗机一架! 坏事也有各种各样,我揀身边的一件事说说。 我们厂在郊区燕子矶江边。那时,晚上的天空开始出现种种颜色的信号弹。起初人们只觉得挺好看,后来不对了!保卫科长老彭说,这是国民党特务在放联络信号。厂里本有一个十二人的警卫班。形势一紧張,晚上加岗便显得人手不足。保卫科和工会联席开会决定成立工人纠察队,规定任务是夜间在生产区各车间通道值班。规定成立一个中队,人数八十六名,设正副中队长二人,下分七个小队,各小队满员十二人,其中帯班正副小队长三人,每周值班一次。还规定,为保障日常生产需要,四十岁以上骨干职工暂不吸收,其余同志自願报名,不加限制,审核批准入队。 消息一传,不到一天工夫,年轻人全报了名,其中也有我。我觉得,人家报名很是自然,只有我是经过反复思虑的。领导部门贴的布告,最后写着"不加限制,审核批准入队"的意思应该表示谁都有义务谁都有资格报名,但隨后就要审核就要取舍了。我心里是想报名,但又怕报上去,被人一脚踢出。很明显,工厂的安全,怎能让一个现行反革命的后代保卫!这审核一关,不拦住我还拦谁呢?名虽报了,反而背上一个大包袱。 所幸当年工厂里并未流行自报家门那一套。进厂这么长时间,没人问我家庭成分。大概我的家庭只有人事料丶保卫科掌握。沾上演出"中和桥惨案"的光,大伙都以为我至少是他们的自已人。现在快露馅了!倘若知道我成分的人事科长和保卫科长把我的底细抖落出来,怎么办? 谁知红榜贴出,钟师傅告诉说,我们研究组三个艺徒全没落下。几天来我简直吓成心脏病了!出身差这个心病折磨人啊!总算过了这一关。 紧接着是成立大会,选举中小队长。那天,主持会议的是工会主席老李和保卫科长老彭。他们的办法简单得很,自由提名不封顶,举手表决,顺序是后提的名先表决,简单多数当选。 中队长提名时,第一亇被提的是小李。我觉得理所应该。他是金工车间优秀技工,青年工人中的领袖,再说,工厂开天辟地的元老丶工会主席老李便是他爸。不料,第二个被提名的居然是我,脑子几乎炸了!难道仍有人把我当作凃崇海?后来还有两个被提名的,我晕晕乎乎没听清。正式表决后,小李以大多数票当选中队长。我这个冒名的涂崇海就成了副手。立刻,我又陷入紧张的状态:万一老彭突然站起来说:"不行!他的家庭......"怎么办!这不是要我的命吗!但是,后面只有热烈鼓掌,还有老李丶老彭站起来说:"我们厂的安全就托付给大家了!"听到这句话,我不由流下泪水,又是一关为我开了闸。良心推聳着我,要把这个厂当成我家,不忠心护厂誓不为人! 虽然自己暗中发誓,聊以自慰,但仍觉心中发虚,决定抽空去找公科长表表心跡,他毕竟是文化舘張老师的同学,应该比较亲近些。 他一看我向他走来,好象早有准备,停下脚歩。我想说的话无非是,以为领导疏忽把我这种人错放进清白人中了,倒不如自己前来"自首",免得有朝一日更下不了台。他笑眯眯听完,说:"你还真以为我们糊塗成这样,没有的事!好好干是真的,別多想啦。不过,也难怪,进厂就干活,来不及细说。共产党有一条原则:有成分论,又不唯成分论。也就是说,你生在谁家做不了主,但是做什么人可以做主。小小年紀,有机会在工人群众中生活,对做人大有帮助。你觉得呢?"我立刻想起人家把我当作凃崇海的事,又想起钟师傅断掉的小手指,连连点头称是。他又替我小结一下:"你为人还不错,也能虚心学习。这次大家选你,主要是你努力的结果,别以为人家儍,真当你是涂崇海。还是那句话,好好干是真的。这不就是选择人生吗!" 这一席话可谓终生留在我心中。夜里睡在床上,联想起妈妈在教师进修班听到干部讲的关于出身和选择的话,跟公科长讲的如出一辙。我估计,这不是某一个干部隨便说说,一定是人家共产党统一的章程。这个党打下天下并不想把我们这种人踩到脚下,反而鼓励我们好好活下去,给我们尊严,这是何等气量!解放军进城以后的种种印象如同幻灯从脑中映出。短短几个月,我长得多快,变化多大!选举这一课,可以说是我在新国家上的第三课。 研究组好比电瓷厂缩小了的一个模型。厂里有什么大设施在我们组基本上也能看到它的"袖珍型"。所谓电瓷,我逐渐了解些,说白了,好比景德镇瓷噐,不过此瓷专为阻断电流外漏之用,故名电瓷。当年我们厂最大设施是窑炉,大如樓房,所有大小产品最后都在此装缽,高温烧焙,才算在工艺上完成。最后还得进高压检验室通电打击决定是否合格。我们组除去高压检验和真空练泥之外大多设施都有。 我很幸运,压完高频率电瓷揷座,又跟师傅学着在组里的小试验窑烧制。所谓"庥雀虽小,五脏俱全",全套生产过程都过了一遍。烧出来终于完全合格,填補一项进口帕来品。 接着,又要试压汽车发动机装的一个小另件。别看小,名气可不小,叫火花塞,也属于电瓷类,也是外国不肯賣的。它的原料又不同于上次的挿座,内中要加入一种叫氧化铝的粉末。可是,此粉在模具中特难成型。有时,一天也压不出几只,真急死人!用当时的流行说法,要是志願军汽车需要怎么办?这活,钟师傅也从未碰到过,我只好在湿度上翻来复去试着,把一只只完整的毛坯简直当作人参果了。 虽然试制品所需无多,心中总想琢磨着将来如何大量生产,少不了在组长工程师和师傅面前,尽自已刚学的皮毛常识出些不沾边的主意。于事无補是肯定的,但因此增加了见识,还得到两方面师长的赞许。后来,火花塞配方的试制品也通过实用检验,研究组配方转交给生产科投产。制作问题轮不到我去解决,但每当看到外面汽车上装有火花牌国产火花塞,心里却也暗自得意呢。 人得意时,最忌忘形。生产方面有些长进,纠察队方面大家很尽责,我渐渐由自得而胆大了。担任副中队长,其实比小队长轻松。每周任选一次检査一个小队值班状况。小队长则不然,正副三人各帯一个组交換班,从晚九时到凌晨六时,足足要巡逻到底。那时的队员丶小队长个个都是刻尽聀守的,所以,中队长真的挺放心。 有一次值班,我对一位小队长说,听领导讲,为确保工厂安全,解放军一部决定夜间对我们厂外围巡逻。人家可都是野战部队,最好能去见识见识,人家巡逻是什么样的。年纪轻轻的,谁没有好奇心呢?小队长自然不反对。但他比我稳重些,担心放下自己小组往厂外跑不妥。此时的我有些脑子发热,说:"十分钟,去描一眼,就回来。"他说:"你说能行?"我用力一点头。副中队长嘛!两个人提着值班棍杖向厂门口走去。门口警卫班小刘看见我们,问干啥,我说了来意。他也没碰见过这样的事,只说一声:"到外头,要注意点。"我应一声,两人便出了门。 一出大门,漆黑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我估计,巡逻嘛,解放军不会到家属住宅一帯,便和小队長绕道外面,打算隐蔽在某一个树丛中观察他们如何巡逻。可是树丛在哪里记不清了,两个人正商量要用手电筒,突然听见低声命令:"站住!"三把刺刀已在身边!定睛一看:三个持枪的觲放军。不知何时,人家已经贴身站在身旁 。"哪里来的?打手电干什么?"原来我们说的话,人家全听到了。慌乱中我连副中队长头衔都忘记说,只交代说是厂里的纠察队,到外面看看。一个战士发现我们左臂上白底深色袖标"工人纠察队",客气一些,说:"跟你们厂联络好的,厂外,我们。厂内,你们。用不着出来。"我哪里还好意思说,想观察人家巡逻,只含含糊糊说些对不起一类的话,趕忙调头。人家还叮嘱说:"巡逻万万别照手电,真碰上敌人,一枪先打你。"进大门时,小徐问:"找到了吗?"我胡乱编几句无关痛痒的瞎话,又靠关係不错,劝他别再声张,以为此事已了。 想得天真。中队长小李次曰中午下班时就来问我了。我知道瞒不住,一五一十和盘托出,检讨自己的错误。他看我急得满脸是汗,不再责备,反而问及从解放军那里学到什么。我讲起人家说的别打电筒的话。小李回答说,人家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们是群众组织人多势众,在厂区里面打打电筒倒是可以吓唬吓唬坏人。这个纰漏被小李帮我堵过去,只在后来一次队员会上让我自我批评完事。 研究组的老师和师兄师姐给我的机会真不少,"小鍋小灶"的生产设备,包括注浆模、小车床、炉窑,不到一年工夫,我都全学个遍。接着,听唐工程师讲课了。什么刚玉电瓷呀、高频电瓷呀的概念,什么瓷土呀丶高岭土丶石英和长石,等等丶等等。我开始晕啦!比干活麻烦得多。看来,我真不是学技术的料。人家师兄师姐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多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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