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聂鲁达,是通过 95 年的意大利电影《邮差》。影片讲述一个意大利的小邮差偶然与因政治流亡的智利大诗人聂鲁达相识,在聂的熏陶下热爱上写诗,并用自己的诗歌娶得美人归,不久聂离开意大利小岛。当多年后故岛重游,才得知邮差早在一次工人集会准备念诗时遭到灭顶之灾。影片温馨感人,在艰辛的生活中处处透露出美好的信念与幽默的情怀。每当看到影片最后,悲伤总是随着音乐弥漫开来,聂鲁达眼含热泪独自漫步海边,麻木的心仿佛被邮差的淳朴友谊所唤醒,邮差的诗笺缓缓飘落,美好的生命随之凋零。 聂鲁达( Pablo Neruda 1904-1973 )出生于一个铁路职工家庭, 13 岁开始发表诗作, 1924 年发表成名作《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自此登上智利诗坛。 1928 年进入外交界任驻外领事、大使等职。 1945 年加入智利共产党,后因国内政局变化,流亡国外。 1952 年回国, 1957 年任智利作家协会主席。 1973 年逝世。 代表作有:《西班牙在我心中》和《诗歌总集》等。 1971 年瑞典文学院摒弃政治偏见,把诺贝尔文学奖颁给智利诗人聂鲁达,“由于他那具有自然力般的诗,复苏了一个大陆的梦幻与命运。”聂鲁达主要以 1950 年出版的《诗歌总集》(一译《漫歌集》, Canto General )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瑞典文学院在颁奖词中说,“这部蕴含着一个正在觉醒的大地特有的充沛生命力的作品,充满了力量和尊严,有如大河,愈近河口与海洋,愈为壮观。” 1943 年年 10 月,聂鲁达参观秘鲁马丘•比丘高处(见下图),这是古代印第安人的印加帝国的遗址,他受到极大的震撼和启示,意识到印第安人是拉美共同的祖先,为此决定写一本关于美洲的诗歌总集,于 49 年完成。这是一部史诗性的巨作,分 15 章,由 250 首诗组成,个人的命运同美洲大陆的荣辱变迁融为一体,宏大开阔的历史视角复活了一个大陆曾有的辉煌 ,并谴责西方文明中的贪婪黑暗。
聂鲁达曾谈论过诗人与写作:“一个诗人若不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就是一个死的诗人。一个诗人若仅仅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也是一个死的诗人。一个诗人不合情理,就只有他自己和他所爱的人看得懂,那十分可悲。一个诗人完全合情合理,甚至笨如牡蛎也看得懂,那也非常可悲。” 不妨让我们先读几首《诗歌总集》里的诗,以认识这位如今不太被中国读者所熟悉的诗人。 《诗歌总集》以第一章的第一首诗《亚美利加洲的爱》( Amor America )起头,该章描写了美洲大陆在殖民统治以前的安宁美丽,现节选第一首诗的第一和第二段: 在礼服和假发来到这里以前, / 只有大河,滔滔滚滚的大河, / 只有山岭,其突兀的起伏之中, / 飞鹰或积雪仿佛一动不动, / 只有湿气和密林,尚未有名字的 /雷鸣,以及星空下的邦巴斯草原。 人就是大地 , 就是 颤动的泥浆的 / 容器和眼皮,黏土的形体; / 就是加勒比的歌,奇布却的石头, / 帝国的杯子,或者阿拉加的硅土。 / 他柔软而多血,然而 / 在他那潮润的水晶的 / 武器的柄上,却铭刻着 / 大地的缩影。 《诗歌总集》的第二章 500 行长诗《马丘 • 比丘之巅》 ( Alturas del Macchu Picchu ) 被认为是该诗篇的最重要的章节 , 也是聂鲁达 本人的旷世杰作。表达了古老文明经历史苦难再凤凰涅磐的理想,诗人采用了超现实笔法,又兼而使用各种眼花缭乱的艺术手法,其中又颇有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韵味,现节选一些片断如下: 从空间到空间,好象在一张空洞的网里, / 我在街道和环境中间行走,来了又离开。 / 秋天来临,树叶舒展似钱币, / 在春天和麦穗之间,是那最伟大的爱, / 仿佛在落下的一只手套里面, / 赐予我们,犹如一轮巨大的明月。 一个在提琴之间等待着我的人, / 逢到一个世界如同一座埋葬的塔, / 塔尖埋得那么深, / 比所有的嘶哑的硫磺色的树叶还要深; / 还要深,在地质的黄金里, 好象被多变的气象所包裹的剑。 / 我把混沌而甜蜜的手 / 深入到大地最能繁殖的地方。 我把额头置于深沉的波浪之间, / 象一个水滴,降到硫磺的宁静里; / 象一个盲人,回归于 / 人类的消耗殆尽的春天的素馨。 庄严的死亡,你不是铁羽毛的鸟, / 不是那个贫穷住所的继承者, / 在匆忙的饮食中,松弛的皮肤下所带来; / 而是别的,是停息的弦的花瓣, / 是不迎向战斗的胸脯的原子, / 是落到额头上的粗大的露珠。 / 这一块小小的死亡,它不能再生, 没有和平也没有土地, / 只是一副骷髅,一只钟,人们在它之中去死。 我掀开碘的绷带;把双手伸向 / 杀死死亡的无穷痛苦; / 在创伤里,我只逢到一阵寒风, / 从心灵的模糊的隙缝里吹进。 石块垒着石块;人啊,你在哪里? / 空气接着空气;人啊,你在哪里? 时间连着时间;人啊,你在哪里? / 难道你也是那没有结果的人的 / 破碎小块,是今天 / 街道上石级上那空虚的鹰, / 是灵魂走向墓穴时 / 踩烂了的死去的秋天落叶? / 那可怜的手和脚,那可怜的生命…… / 难道光明的日子在你身上 / 消散,仿佛雨 落到节日的旗帜上, / 把它阴暗的食粮一瓣一瓣地 / 投进空洞的嘴巴? 以下是第二章的最后一篇诗,将在视频中朗诵。 兄弟,跟我一起攀登而诞生。/给我手,从你/痛苦遍地的深沉区域。/别回到岩石的底层,/别回到地下的时光,/别再发出你痛苦的声音,/别回转你穿了孔的眼睛。/从大地的深处瞧着我:/沉默的农夫,织工,牧人,/护佑你骆马的驯马师,/危险的脚手架上的泥瓦匠,/安第斯泪滴的运水夫,/灵敏手指的首饰工,/在种子上颤栗的小田农,/在充盈粘土里的陶器工,/把你们埋葬了的古老的痛苦,/带到这个新生活的杯子里来吧;/把你们的血,你们的伤,向我显示。/对我说:这里就是受到的惩罚,/因为首饰做得不耀眼,或者/大地不及时贡献石料或谷粒。/指给我看,那把你砸死的石块,/那把你处磔刑的木头。/给我点燃起,古老的燧石,/古老的灯,看看多少世纪以来/落下创伤的沉重鞭子/血迹斑斑的光亮斧钺。我来,是为你们死去的嘴巴说话;/在大地上集合起/所有沉默的肿胀的嘴唇。/从底层,对我说,这整个漫漫长夜,/仿佛我就是跟你们囚禁在一起;/把一切都说给我听吧,铁链并着铁链,/枷锁并着枷锁,脚步并着脚步;/磨利你藏着的匕首,/佩在我的胸前,放在我的手中,/仿佛一条黄色光芒的河,/一条埋在泥土底下的老虎的河;/让我哭泣吧,钟点,日子,年代,/盲目的时代,星辰的世纪。/给我沉默,给我水,给我希望。 / 给我斗争,给我铁,给我火山。 / 支持我的血脉,支持我的嘴。 / 为我的语言,为我的血,说话 另外聂鲁达的情诗也是独具一格,享誉文坛,《一百首爱的十四行情诗》是他写给第三任妻子的情诗汇集,在序中诗人写道:“我深知自古以来诗人们早就从各个面向,以优雅出众的品味,为十四行诗营造出像白银、像水晶、像炮火一样的声韵;然而,我十分谦卑地,以木头为质料创作这些十四行诗,赋予它们那不透明的纯粹物质的音响,传送到你耳边 ...... ” 其中第 89 首情诗写道: 我死时我要你的手按上我的眼睛: / 我要光明,要你可爱的手中的 / 麦穗的清香再一次在我身上飘过, / 让我感到改变了我命运的温柔。 / 我要你活着,在我沉睡了等待你时, / 我要你的耳朵继续听着风声, / 闻着我们一起爱过的海的芬芳, / 继续踩着我们踩过的沙滩。 我要我所爱的人继续活着; / 我爱过你,歌唱过你,超过一切其他, / 因此,你得继续绚丽地如花开放。 为了让你做到我的爱要求你的一切, / 为了让我的影子在你的头发上漫步, / 为了让人们懂得我歌唱的缘由。
简略地选读了几首诗,但真正地领悟这些诗的妙处,要用心去体会。正像在电影《邮差》中聂鲁达所讲:诗歌不需要解释,能解释的诗不是好诗,要自己去感受诗歌的美好意境。 1973 年 9 月 11 日,聂鲁达住在老家黑岛的一个渔村,当时他的身体因癌症而日益虚弱,突然传来军事政变和阿连德总统以身殉职的消息,使他的健康急转直下,不到两周,便离开了人世。死后聂鲁达的两处住所遭到军队搜查。但是,仍有成千上万勇敢的智利人民参加了聂鲁达的葬礼,并把它变为反对新军人政权的第一次抗议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