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年先聽過三遍,當時中央廣播電台,陝西台和西安台輪着在中午的小說連續廣播裡播過。太喜歡,就買了書,自認為是建國後小說中唯一能傳世的作品。她超脫了共產黨的意識形態,以一份忠誠厚重之中國心,記錄了百年大歷史背景下的一段微觀歷史。一個本來是慢吞吞在幽幽千年的歷史中周而復始的關中小村莊,突然在百年歷史急速轉型的滔天劇浪滾滾而來之際,在天災,人禍,內戰,外患,新主義,舊文化,革命,保守。。。將一切傳統和平靜沖得七零八落之際,村里這些個可愛可恨可敬可悲的小人物,靠着千年歷史沉積下的一份泥土的執拙,一份土地般的人性的尊貴,堅定地走過,雖然血淚斑斑,可依然存活,平靜且充滿希望,意料之中的亂從中來,意料之中的亂從中去,人性的光輝穿過所有的虛妄的主義而永存。。 中國人,民性屬土,這個說法有些抽象不過也夠概括夠具體。一次和老美同事聊天,說起中國人的國民性,我概況不出,就說"屬土"。同事問是什麼。我反問土有什麼特性。同事開動腦筋開始羅列:rich,nutritious,stable,predictable,neutral。。。 我補充說她的狀態可以是沃土,可以是石,可以是泥,可以是流沙,可以是塵暴。。。不過最根本的秉性還是:豐富,厚重,穩定,中性。白鹿原上的男人和女人,是典型的代表。不管你喜歡他們或者不喜歡,你能看到這些低賤到塵土裡的人骨子裡的一份泥土的尊貴,是一個民族千年不消亡的秘密所在。 小說里的女人們最可愛可敬,愛丈夫隨時肯為丈夫死的香草,愛丈夫被丈夫贊能在男人死後守節持家頂門立戶的朱白氏,愛男人純真自然美麗為愛情可以出生入死榮辱皆糞土的田小蛾,愛丈夫知書達理把一個混混噩噩的土匪變成了如玉真君子的黑娃媳婦,愛丈夫剋死浮不住她的男人們通透豁達世事洞若觀火的革命家的遺孀。。。正所謂了解一個民族,先看看她有什麼樣的女人。 朱先生是個理想的符號,一個隱沒在塵土裡的鴻儒。作者借他在傳達一種宿命的超脫主義的意識。我當年在西安的時候,會碰到土老農樣的人寫絕棒的書法,或有極 深的古文造詣,所以我相信大道存於野。我初中的地理老師,口音相貌土得掉渣,業餘時間還在西安西門賣自家地里的菜,可他的那筆書法,他知識之豐富,講地理 時那份詩意。。。人不可冒相啊。 不過小說里的人物白靈和鹿兆鵬兩個共黨人物比較失敗,敗在面具化。當然我更認為那是所謂共產主義的革命法對人性的扭曲,壓制和掩蓋,所以缺人性也算合理。他們最自然最可愛最象他們自己的時候,是他們做愛的時候。小說里的性描寫,自然淳樸,是和吃飯睡覺一樣令人愉悅的日常生產生活活動。性,寫不好,要麼驕奢成淫逸,要麼扭曲成變態,要麼做作成虛偽的儀式,要麼壓抑成渴望,這裡的性,是空氣,是一碗油潑麵,是和土地的親熱,是每個自由的人可以享受的令人愉悅的自由。 總之,我愛白鹿原這部小說。我一如既往地向人民群眾推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