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家弯五首 

蒋昌文 

1978 年秋，余被隔离审查严办后贬至原四川省江北县晋家弯小学戴冒初中班教学，历时二 年，居室方丈，断瓦颓墙，尘泥渗漏，室外荒路杂草，残垣横亘，往往小便于此。时有所感， 辄为诗以记，自慰耳。兹选可读者五首，聊资存念。 

一、五律 蛰居 

蛰居斗室里， 

方丈起波澜。 

雷鸣惊破梦， 

电闪警残眠。 

山高身何矮， 

水阔舟自残。 

起看夜茫茫， 

手中一支烟。 

1978 年秋 

二、泪与欢笑 

我含着眼泪欢笑， 

我却渴望着欢笑的眼泪。 

隆冬。 

我捋着一杯苦酒， 

化着浓黑的墨汁， 

狠狠地涂抹思索的音符。 

我凝视着杯底， 

做着关于人生的梦。 

于是，我笑了，含着眼泪。 

深夜。 

路上有野草，

有悬岩，有墓塚。 

我向前走去。 

姑娘赶来， 

送给我一束花朵。 

借着花瓣的洁白， 

我看到了她的心。 

于是，我笑了，含着眼泪。 

秋天，十月。 

风吹开了一扇窗子。 

在黎明的微光里， 

我看到了高墙外边的树的绿叶， 

还听到有人在奔跑，在吼。 

我明白了：许多的生命还活着。 

于是，我笑了，含着眼泪。 

我含着眼泪欢笑， 

然而，我渴望着欢笑的眼泪。

1978 年 10 月 3 日 

三、秋夜吟 

我望秋月，

秋月怜我， 

对长天，

却只是无语相凝。 

残垣下，

孤树秃枝， 

颤抖着瘦长的清影。 

远处，几声狗吠， 

近处，几声虫鸣。 

我怯怯地步入自己的房间， 

如一个魂灵飘入墓塚。 

一张往昔的照片盯着我： 

“这就是你吗？蒋昌文！” 

一九七九年十月七日夜 

四、西江月 冬夜独酌 

冬夜无菜独酌，室中四顾孑然。

掩门信步醉 残垣，连打几个寒颤。 

天上几个星星，云中乱眨鬼眼。

挥手斥曰“快 滚蛋”，莫惹老子心烦！ 

1979 年冬 

五、无题 

山色朦胧渐晚， 

孤鸟翩翩归林。 

愁云惨淡凝眉， 

金风断草哀吟。 

墙外虫声唧唧， 

闭窗掩门难听。 

室中寂然独坐， 

举杯欲饮还停。 

老父掷我西去， 

姑娘笑隐心沉。 

而立匆匆已过， 

前路杳杳难寻。 

无奈思绪潮涌， 

投箸骤起转腾。 

我与天地无仇， 

何事夺我青春？ 

我与天地无仇， 

何事夺我青春！

注：先父于 75 年秋辞世。 

1979 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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