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君

01，

每逢生日，總有一個沉甸甸的蛋糕準時送達；中秋月圓，精緻的月餅禮盒從不缺席；教師節那天，客廳里必會多出一束帶着露水的鮮花。

此刻我總是忍不住熱淚盈眶，這些包裹里裝的不僅是一份禮物，更是一份牽掛，是一種不是血緣卻濃於血緣的情親，更不必說那些接我們去深圳家中做客的日子，帶我們游港澳、品大餐的時光；還有晚年那些道不完的貼心陪伴......這些溫暖的儀式，持續近二十多年，從未間斷。而這一切，都源於二十多年前那個來我家借讀高中的女孩。

02，

一九九八年的一天中午，我正聚精會神觀看世界盃英格蘭對阿根廷的比賽，這對老冤家狹路相逢，貝克漢姆，歐文，阿地斯圖塔等新老球星悉數登場，註定是一場精彩紛呈值得期待的八分之一決賽，突然“唰”的一聲屏幕黑了！看見老伴手裡拿着遙控器，我丈二和尚摸不著腦：“真掃興！又是網絡出問題了？”

嗔怒間看見門口站着個陌生的人；“姨爹好！”一聲銀鈴般賦有磁性的呼喚，讓我詫異地看着眼前這位姑娘，她留着一襲披肩發，身材苗條青春靚麗，真是“天上掉下個林妹妹！”

方才恍然大悟，想起幾天前老伴告訴我，她讀師範時的閨蜜朋友，她的女兒要來此借讀高中，今後中午就在我家吃飯，難怪跟着侄女叫我們姨爹姨媽……

我習慣了中午看體育新聞，突然來了個陌生人還不習慣，老伴張羅着給她碗裡夾菜，叫她不客氣，我心思早飛到世界盃綠茵場上去了，也沒顧上眼前這小姑娘，“姨爹你打開電視看嘛，我也喜歡看足球比賽！”我沒聽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秀氣的姑娘也喜歡上了足球！頓時覺得遇上了知音，趕緊從老伴身旁拿過遙控，開啟電視。那震耳欲聾，再熟悉不過的吶喊聲速速把我們帶人現場，說時遲那時快，只見貝克漢姆從後場一腳長傳，歐文瞬間快馬殺到，飛起一腳怒射，阿球門猝不及防被穿透十指關，皮球應聲入網。“好球，小貝！”我和小姑娘不約而同“騰”地一聲站起來歡呼喝彩；1:0英格蘭領先。一老一少活脫脫兩個可愛的球迷，引得大家都樂了。

我們都是小貝的粉絲。說起小貝，她如數家珍：小貝啟蒙於曼聯，黃金右腳，以精準長傳和任意球被譽為“圓月彎刀”而聞名遐邇…… 如此痴迷爛熟於心，讓人驚嘆不已。共同的興趣愛好無形中拉近了我們的距離，認識這個送上門的小侄女——天上掉下的林妹妹，不能不說是個緣分！

為了方便我看球，她主動給我買了《體壇周報》，還把英格蘭的幾場比賽用紅筆勾了起來方便我了解比賽信息。我近視眼，報上的字太小看不清，嘿，第二天她就拿了個放大鏡放我面前，說用這個放大後看起不費勁，想得太周到了，讓我暖心感動，心想我有個閨女該有多好？

03，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有空就聊球，足球籃球，乒乓球，不限於中午來家吃飯時，周末兒子回來更是錦上添花。年輕人興趣相投很快就聊得火熱，她嘴甜就叫他哥，談笑風生那真是一家人的“足球之夜”啊；而且越聊越廣泛，所有的競技運動都聊，田賽，體操，游泳……但卻很少聊起學習，我心裡不免嘀咕：人家借讀高中未必就是在你家午餐，然後津津樂道聊足球，恐怕也想拜託督促關照下她的學習喲？

有天我突然欲擒故縱，問她喜歡吃啥東西？我們好買，她抿嘴一笑說都喜歡。我突然話鋒一轉說，妮妮，姨爹知道你學習努力也很自覺，但我還是要提醒你，學習一定要注意抓緊上課那45分鐘，不懂要及時問老師，不要上課欠賬課後花錢去補喲，這樣永遠是學不好的！

沒想到氣氛湊然變得緊張起來，一向溫文爾雅，講話總帶着笑意的她漲紅臉，輕輕咬着嘴唇，認真聽着，然後嗯，嗯地點頭稱是……我終於說出了憋在心裡想說的話，雖寥寥數語，但語重心長，擲地有聲。

事後老伴怨我話說得太重，戳到了她的要害，將她嚇住了，擔心她今後真的有問題不敢再找我們。我說該說的一定要說，這是學習的關鍵所在，也是時下孩子們存在的弊端；不說是害了她，也是對家長不負責，人家為啥把孩子拜託給你，難道就為了吃頓飯？（何況人家還付了足夠多的飯錢）防微杜漸嘛。

我擔心的是如果她以為借讀就能改變一切，那就大錯特錯了！學習來不得半點虛假，自己不努力馬馬虎虎，僅靠老師那是絕對不行的，必須踏實斗硬啊！

我觀察了，她是認真在聽，“響鼓不用重錘，一點就明”，但願她能三思而行，我這一錘能徹底敲醒她，心裡一直在祈禱。

其實我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她到學校借讀的日子，感覺老師和同學對她都不錯，牆上醒目的標語“努力學習，為實現自己心儀的目標而奮鬥！”既然氛圍很好，心情就舒暢，像一塊乾渴的海綿，拼命地吸收知識。化學吳老師反應她特別認真，連書本上都寫滿密密麻麻的批註。

果然，一天午飯她興奮不已的說，“姨媽，物理我終於搞懂了，不需補課了！”，“嘿，那郭老師講課神了，像沖我講的，深入淺出，畫龍點睛！把以前我一直模糊不清的知識徹底講清楚了！”......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事後她好像突然開了竅，最難的物理搞懂了，其它科目好像就迎刃而解，成績上來了，越學越有勁，不懂的重點難點要“糾纏”着老師問，較真得很！三年高中，她居然沒有去外面補過一次課，而且閒暇之餘我們照樣聊球，聊體育競賽，真正做到了快樂學習。

我提醒她的那番話就像是打開了她的“腦閥門”，沒想到竟起到這樣強的催化作用。

看到她的突飛猛進我們打心裡高興，一天我突然對她說，妮妮，你現在可能體會到“教學相長”的道理了吧？她自信地點頭，這就對了，我笑着說：只有把學習的主動權牢牢把握在自己手裡，才能把知識真正學到手。

從此以後她學習更加自覺刻苦。

04，

那時的她，刻苦鑽研得近乎苛刻，常常伏案聚精會神至深夜。我們偶爾會去她住處看她，只見她房間的燈光從門縫中漏出來，在黑暗的地上劃出一道明亮的線。我們不忍打擾她，只覺閒暇時，我們一起歡聲笑語的場面仍在耳畔迴響。這一動一靜張弛有度，真是讓她學出了名堂。

她住在母親朋友家的一間空置屋裡，一樓非常潮濕，朋友的盛情難卻也節約點開支。一天半夜上廁所，突然發現一條菜花蛇吐着細長黝黑的舌頭，盤在裡面歇涼，嚇她一大跳。想退而求次，又怕它不領情，得寸進尺今後盤踞亂串；最後橫下心，壯起膽，輕腳輕手抓起門邊的兩付羽毛球拍，箭步上前，一隻手猛地按住它的頭，另只朝它身上一陣亂劈，終於置它於死地……

即便如此，她從未抱怨，而是埋頭苦讀，早起晚睡，自律得讓人心疼，這些都成了我們之間最溫暖的回憶。 

畢業時她成為班上的一匹黑馬，躍居前列，按學校每年的重點本科升學率，名校有望。

開考兩天狀態極佳，語數理化一路過關斬將，感覺不錯；最後剩下外語一科，雖不是強項，只要正常發揮就行了，心情還放鬆。晚上她開了電視，特別看了最喜歡的“足球之夜”。沒想到“大意失荊州，”思想一放鬆，邊看邊就睡着了。屋子潮濕透涼，冷醒後已是子時，後半夜突然發起燒來，壞了，趕緊找藥吃......

第二天早上醒來頭暈腦脹，腳耙手軟，勉強起床，匆忙中差點把身份證拿掉了，慌慌張張最後一個趕到考場，送考的老師急壞了，正翹首以盼……剛開考又發起燒來，暈暈乎乎中堅持做完交卷，結果可想而知。

最後以幾分之差與重本失之交臂，她被華北某財經大學錄取。有人勸她復讀，她不以為然，學校固然重要，但讀書畢竟是“老師引進門，修行靠個人”。能讓她欣然接受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秘密，他父親曾就讀於這所城市某211理工大學，告訴她財大的校風不錯，在晉城乃至華北都很有名氣；而且父母甜蜜的婚姻也與這方風水寶地相關聯，這樣的情結或許就是天意弄人，冥冥之中的緣份吧。臨行前父親叮囑她好好學習，有本領才能立足社會建設國家。

05，

學習期間她繼續發力，德智體美全面發展，閒暇之餘去體育館觀賞球賽，游晉祠體會李白“晉祠流水如碧玉，浮舟弄水簫鼓鳴”的美景，成為班上快樂學習的佼佼者，更是男生追逐的對象。

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突然一天醒來，傳來她父親不幸車禍羈難的噩耗，如晴天霹靂給她沉重的打擊。悲痛欲絕的她幾乎撐不住了，萬萬沒想到會在父親求學打拼的地方，在這塊福緣之地迎來如此噩耗。她忍着喪父之痛，千里迢迢回家赴喪，一路上父親的音容笑貌在腦子盤旋，窗外陰沉沉的，眼前閃過的城鎮，林木花草都肅穆佇立……

我和老伴聞訊急忙趕往縣城悼念，只見她披麻戴孝地跪在父親的遺像前，痛不欲生的樣子：青年喪父太可憐了！老伴是個特別愛動感情的人，與她抱頭痛哭，我也止不住眼淚往外流，勸她節哀順變……

她感動不已，此時我們的出現，對她那顆孤獨悲痛的心是莫大的安慰和溫暖。原本是人之常情，卻被她高抬了，放大了，重情重義的她從此銘記於心，以至於孕育出彼此之間幾十年彌足珍貴的不了情，成就了現實版的“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人間佳話。

去她家裡追悼的人不少，屋裡屋外擠滿了人，還有從山上下去的鄉鄰。這時我才知道她老家是縣城郊天行山的，那裡是縣裡的風水寶地，寺廟香火很旺，民風淳樸，有厚重的歷史文化傳承。父親趙家是遠近聞名的孝善人家，對子女崇尚二十四孝教育，出了不少人才。她伯父做縣財政局長几十年，清正廉潔，剛剛才退休不久，言傳身教，讓家風代代相傳。

她母親嫻惠客氣，風韻猶存，看得出來也是個有教養的人。

一個年輕人過早遭遇不幸，是老天爺的不公。也是這時我才知道她選擇來城裡借讀，是因為學校老師的不公，歧視弱勢同學，勢利紛華。她看不慣而憤然遠離的，可見她內心的單純善良……

接二連三的磨難，讓她飽嘗困苦，苦難也許是一種饋贈，是財富禮物，是心靈騰飛的翅膀，就看你怎麼對待和領悟。

06， 

她選擇了堅強，更加發奮讀書，以全優的成績畢業。她母親在事業單位給她聯繫到一份安穩的工作，想讓她回到身邊，一家人團聚，彼此陪伴，相依為命過日子。出乎意料，她婉言謝絕了母親的安排，並說服母親，自己決定獨自南下深圳去闖闖。  她語重心長的對母親說，女兒不是不願意陪伴她，更不是不願盡孝她，回到縣城裡工作環境固然不錯，坐辦公室一張報紙一杯茶，安靜得讓人背心發冷；死水微瀾，空氣都窒息人，要不了多久養成一種慵懶作風，銳氣全無，結果就是跟着感覺混日子，了此一生……言辭中帶着悲哀壓抑焦急。

而她去南方深圳打拼，是去國家未來的金融中心，是去體會比鄰港澳的經濟繁榮，那裡有未來世界的頂級金融機構，各種著名的投行，證券研究所；那裡的人都是行色匆匆，忙忙碌碌的，是個爭分奪的地方，是創造最快的“深圳速度”的地方，也是金融金字塔，做夢都想去觸摸，那裡的空氣都瀰漫着拼搏競爭的味，讓人振奮，生命充滿活力期望！

她說她是學金融的，這樣的地方不去，會遺憾終身，也對不起逝去父親身前的期望和屬託。

她的一席話讓她母親動顏，哽咽着說：“媽懂你的心，你去嘛，你去哈……”     

我仍記得她臨行前說的話：“姨爹姨媽，我要靠自己的雙手創造生活！”苗條纖弱是外表，話里卻藏着對未來的無限勇氣和倔犟。我們感到她身上涌動着的即將迸發的潛能。

在南方的那些年，她歷經磨難，卻從不向我們訴苦。每次通話，總是報喜不報憂，聲音里永遠帶着笑意。

在深圳，她遇到了同樣拼搏的丈夫，兩人攜手創業，丈夫長期在省外經營公司，儘管夫妻分居兩地，甚至每月才能團聚一次，但她依然咬牙堅持，一邊上班，一邊獨自照顧兩個女兒，背負了多少壓力，咽下了多少淚啊……

時光如泊泊流水述說着她打拼的艱辛。十多年過去了，大女兒即將上中學，成績優異，尤其寫得一手好文章，多次獲獎，深受老師好評；小女兒也乖巧懂事。一天我突然看到她母女三人的照片，女兒一邊一個，依偎在她身旁，大女兒高過她，小的也差不了多少，笑容可掬活像三姊妹，好幸福的媽媽呀！

除了拼搏，也應了那句話古話，“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如今她事業有成，家住深圳福田市中心，僅三室一廳的房子價值上千萬；家庭幸福，萬事順遂，想必應是上天的恩賜和福報吧。   

她母親想幫她分擔困難，提議把孩子送去她身邊代養，可她婉言謝絕了——她知道母親這輩子也不容易，不願再給她添麻煩，更希望靠自己的力量撐起這個家。 

07，

儘管遠在深圳，她卻從未忘記我們。每逢佳節，月餅、鮮花、問候從不缺席；寒冬時節，禦寒的衣物總會如期而至。

去年深秋，收到羊絨圍巾時，我對着視頻嗔怪她又破費。視頻當中的她正在輔導孩子的功課，檯燈的光暈映照着眼角的細紋，月光漫過窗櫺，30年生涯的種種，如潮水退去……唯有當年，她徹夜不熄燈的身影，仍在記憶深處明明滅滅。

2019年，她特意邀請我們去深圳遊玩，

深圳的霓虹，沒有模糊她眼裡的星光。大梅沙海邊的夜宵，羅湖口岸的天橋上她牽着小女兒，給我們指點港珠澳大橋的輪廓，海風掀起她利落的短髮露出她人到中年的沉穩和自信。

她還特別安排我們參團港珠澳三日游，住維多利亞海灣。燈光璀璨，思緒飄渺，任海風吹拂，東方之珠浪漫依然；登太平山頂，俯瞰腳下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令人曙目的中銀，環球，摩根大通等知名投行的名字映入眼帘，它們連接世界神經，凸顯出香港不可撼動的金融中心的地位，讓人大開眼界。

沒想到她還專門給我們定製了香港的海鮮大餐，參觀澳門的大三巴牌坊，普京賭場，遊覽壯觀的港珠澳大橋。

三日游第一天就給我們一個驚喜。香港中環，午餐時間導遊帶着旅遊團來到一個酒樓前。只見門眉上懸掛着幾個絲綢做成，寫有日文的暗紅燈籠，看上去典雅氣派。導遊宣布：請定了海選大餐的團友上去就餐。從隊伍里走出來一對時髦年輕旅伴，大家都用羨慕的眼光瞧着他們。沒有了嗎？導遊又問了一遍，再看看手裡的單子說，還有謝某某的兩位到了嗎？我頓時一陣驚訝，沒弄錯吧？上前仔細看了看訂餐名單，在我兩名字後確認是侄女的簽名，這才反應過來是她給我們定了海鮮大餐，想讓我們品嘗當地特色，而沒告訴我們。瞬間一股暖流湧上心頭，想到太周到了，禁不住眼睛濕潤了。

大餐太豐富了，各種生蚝，龍蝦，扇貝……煎炸煮燒應有盡有，讓我們大飽眼福。雖然味蕾大開，但畢竟是兩位老人食量有限，服務生見我們不會吃，是覺得味道不好？躬身伺候左右，主動給我們推介菜品，讓我們品嘗這品嘗那……

導遊也太“勢利”，竟安排吃完飯便餐的團友在附近自由活動等候我們，這樣安排讓我們真不好意思。後來聽團友說這大餐每位1888元，所以大多數人都沒定。“你侄女真好啊，不惜頗費，幹啥工作的，發達了吧？”團友用不尋常的眼光打量我倆，讓我露臉了！導遊趕緊湊熱鬧：這裡是物有所值，正宗的港式精緻餐飲，內地怕是吃不到這樣的生猛海鮮的！這是優惠價，他直接用指頭比了個意思是少了1000元，他神秘兮兮的說，是最近鬧學運，生意不好，不然還吃不到呢！ 

她的貼心讓我們感慨，更是彌補了我們心靈的缺失和遺憾。人們常說女兒是母親的小棉襖，我們沒有女兒，干侄女恰恰彌補了我們的遺憾，滿足了我們的期盼，但也給實在給她添了不少的麻煩。

有時麻煩添得甚至有點過分，我和老伴有啥事憋不住，總是想去找她述說心裡才舒服：兒子家庭鬧矛盾，孫女逆反，好端端一個家庭……講着講着，我氣不打一處來。她安慰我彆氣壞了身體，給我們交流疏通，化解矛盾，還要我站在兒子一邊，“替哥哥想想”他的難處，讓大家話明氣散，心情舒暢，像服了順氣丸。拿兒子與她比，她的懂事讓人妒忌，真的比親兒子還親。無形中她真成了我們晚年不可或缺的依靠。

都說人老了應該有點興趣愛好，有些寄託才行，以前喜歡看書，旅遊，現在視力差了，腿腳也不便了，尤其需要精神支撐，需要鼓勵，儘量把腦子裝滿，不然怎麼過？

學校退休老師中有愛好炒股的，擔心退休金貶值，選擇投資理財，期望養老金保值增值，於是大家相約每天去股市，一邊炒股一邊聊天取樂。

股市風雲際會，跌宕多變，畢竟是血汗錢，老了承受能力也差了，時常為買賣輸贏而糾結，有時甚至寢食難安，老伴見了挺着急，怕弄壞身體，就悄悄把底細告訴了遠在深圳的侄女，

她知道我是老股民，她的股齡也不短，一開始我們姨侄又像聊足球一樣慢慢聊起來，甚至交流股經，互鑒股票，勉勵加油，這一老一少相談甚歡，讓老伴大或不解？心想她不是滿口答應要勸他注意風險，最好是不炒嗎？居然聊得如此融洽？

沒想到末了她突然話鋒一轉給我建議說，人老了頭腦思維都差了，而且散戶與機構信息絕對不對稱，最好是買基金為好，包括指數型基金，把錢交給專業機構理財更適宜些；提醒我炒股的實質其實就是炒“概率的輸贏”，中國的股市的現狀是一贏二平七輸，大家搏的就是那十分之一贏，概率有多大？每次操作都必須基本保證不出差錯，行嗎？還有狡猾高超的AI量化資金再後面操盤呢！

她先揚後抑，一席話語重心長，偏僻入里，說得我沉思不語。畢竟是有歷練有城府的行家裡手啊，循循善誘讓人心悅誠服。

當老伴突患阿爾茨海默病時，我焦急萬分，仿佛天塌一般。她一邊安慰我務必不要着急，一邊四處為我求醫問藥，甚至關注最新的腦機接口技術，及時向我介紹這些前沿科技對治病的可能幫助，鼓勵我不要氣餒，堅定戰勝困難的信心，成為點亮心中的一盞明燈。

每當想到這些，我的眼眶就不由得濕潤了，善解人意，好貼心的小棉襖啊！這種純真的感情也只有我們才體會得到，她對我們簡直比她親姨媽甚至親媽還要親啊！這樣的情誼讓好多人羨慕不已。

沒想到正寫此篇，又接到她從深圳寄來的快遞，一個大紙箱。打開一看竟然是紅藍兩大盒，分裝有若干小瓶的燕窩口服液，其中藍色的還是冰糖的。嗨，這孩子，去年寄來的今年春節才蒸來吃完，這不，口服的又寄來了……

08，

在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裡，這樣的情誼實在難得。血緣固然能聯結親情，但真正維繫人與人之間的，是那些日積月累的真心相待。她不是我們的親侄女，卻比許多有血緣關係的親人更加貼心。三十年的時光里，她用無數個溫暖的細節編織起一張情感的網，穩穩地接住了我們的晚年。

人生路上，我們會遇到許多人，但能如此長久地相互溫暖、彼此照亮的卻不多。她與我們的故事，證明了親情不僅可以由血緣創造，更能通過真誠的付出與長久的陪伴來構建。在這個越來越講究即時滿足的時代，這種經得起時間考驗的情感，愈發顯得珍貴。

夜半夢回，我常不由自主的捫心自問，為她做了什麼受此殊遇福報？微不足道，實在是慚愧慚愧，真乃“天定緣分，姨侄情深”啊！

從見到她的第一天起，就喜歡聽她用銀鈴般賦有磁性的聲音叫我們姨媽，姨爹，幾十過去了，似餘音繞梁，音猶在耳……

今天恰逢農曆四月十五，啊，皓月當空，心中突然湧起一種“明月千里寄相思”的牽掛，她在深圳好嗎？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乙已年，四月十五，渝州（2025,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