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鑄就一把“金鑰匙” ——記耄耋老人的傳奇人生 修行君 九十二歲還柱仗參加書展。滿頭銀髮,精神矍鑠:肩上橫挎一個書包,裡面裝着乾糧雨傘,總是行色匆匆的樣子。楊老是我一條街的鄰居,不止一次遇見,他不是去觀賞,而是滿懷期待去簽名售書,令我十分感慨。 前年他出版了夢寐以求,嘔心瀝血所著《寫唐詩金鑰匙》。為自己的九十大壽獻上一份厚禮。為此興奮不已,“自信人生二百年”,預言此書“必將流傳千古”。 從此但凡書展,無論遠近總能見到這位老人的身影。書展一角,一本名為《寫唐詩金鑰匙》的新書靜靜躺着。它受到不應有的“歧視”,不能上架大張旗鼓的宣傳,因為書號不是重慶本地的…… 一位九十二歲高齡的老人孤獨地守着,見有人問津便立即上前滿臉堆笑給人邊翻書邊解釋。沒有喧譁的營銷,沒有顯赫的名銜,這本傾注了二十年心血的作品,在浩瀚書海中,只如微光一閃。然而,這微光背後,卻藏着一場跨越近半個世紀的關於熱愛與堅守的生命遠征。 他的征程,始於退休之後。當大多數人開始享受閒適晚年時,他走進了老年大學的詩詞班,一學就是十多年。 其實他是個地道的”理工男“,一九五六年畢業於北京鋼鐵學校煉鐵專業。分配到重慶鋼鐵公司工作以後做過技術員,當過值班長,並創造過看守三台煉鐵爐的紀錄。在鋼研所從事過研究工作,支援過地方建鋼廠……為重慶的鋼鐵事業嘔心瀝血貢獻了大半生。 但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退休後愛上古詩詞,更沒想到自己還會在八十多歲上大學,近九十齣書。 重慶高教老協《晚晴詩社》社長魏教授,主編皮先生高度評價,給研究者做了一個特別的榜樣:以初學人員的心理切入,以理工科出身的科技人員方式着力,以專業人員的態度從事,從而使近體詩平仄的研究範式化,科學化了。 ……記得那是九十年代初,當他走進老年大學時,遇見了人生中至關重要的引路人——一位因時代緣故被埋沒於鄉野的段老師。 段老師發配到邊遠地區教中學語文。那年頭讀書無用論盛行,想學的寥寥無幾,深感無用武之地。閒來無事讀古詩鑑賞消遣,慢慢產生濃厚興趣。進而深入平仄研究,格律分析,最後自己開始嘗試創作寫詩。幾十年的積累,有了豐富的造詣。 段老師在老年大學代課時,楊老已經是詩詞班班長。段老師上課高屋建瓴,把晦澀難懂的平仄規律講得精彩絕倫,深入淺出讓他耳目一新,引起他的極大興趣。 他們逐漸建立了深厚的師生情誼:“楊君旌宏,痴迷詩歌,知其然且要知其所以然。窮究唐詩平仄,頗有心得,熬更守夜,胼手胝足……其情可佩。” 段老師驚異於這位“理工男”的執着與悟性,“痴迷“二字高度概括了對他的青睞,完全是肺腑之言。他感動得將自己畢生所學,尤其是唐詩格律的玄奧,傾囊相授。那些密密麻麻的筆記,成為了老人心中第一顆待萌發的種子。 接下來他含辛茹苦二十載,“千淘萬漉雖幸苦”,從幾萬首唐詩中遴選出相對最規範的十六首,用近體詩的十六式作為範例,用現代漢語拼音字母注音,標出定格平仄和該詩的實際平仄,並註明入聲。這就給了初學者極大方便,既明白又準確,可以稱得上是近體詩初學者入門的一把金鑰匙。“吹盡狂沙始到金”最終撰寫成書稿。 八十多歲了,當求知若渴的心已無法在老年大學被滿足,他做了一個在旁人看來不可思議的決定:去正規大學旁聽。求學的路並不順利,有的建議他去成人教育學院學習,有的給他介紹幾個退休老師,叫他去請教,還有的乾脆以年齡過大而婉拒。屢次碰壁後他仍不死心,最後一所大學的教務主任被他的真誠打動,經請示主管校長默許他進入課教室聽課。於是,校園裡出現了一道獨特的風景:一位耄耋老人,每日清晨攜書端坐第一排,與莘莘學子一同聽課討論,一聽就是風雨三載。 留着披肩長發的大眼睛姑娘劉莉娜與他一起上《古代漢語》課。他們交流互鑒成為忘年之交。 重慶晚報記者還採訪了他們,第二天“我要上大學”的新聞稿載重慶晚報,人民日報海外版頭版,新浪微博上。猶如一聲吶喊,響徹環宇,世人嘖嘖稱讚,一時傳為佳話。 其它同學對他這位爺爺輩的人也格外親熱敬佩。無形中給課堂帶來一股新風,一抹勵志的亮色。 他用自己的身影,為“活到老,學到老”寫下了最動人的註腳。 然而,通往理想的道路總是布滿荊棘。當整理書稿的夢想照進現實,他面臨着一個最現實的阻礙:出版費用九萬元!對一位退休金微薄、家中還有兩個智障兒女住民政系統福利院需要補貼照料。這對平時節儉過日子的老人而言不是一筆小的開支。 身邊的不解與質疑如潮水般湧來:“犯傻”、“不值得”……但他只是搖頭,眼神溫和而堅定。 “這不是犯傻,”他說,“這是我能為傳承古典文化做的一點貢獻。” 在他看來,這筆錢交換的不是一個書號,而是一扇門,一扇為後世子孫打開唐詩瑰麗殿堂的門。他堅信,這把“金鑰匙”終將被發現,終將流傳。 如今,現實的骨感依然清晰——《寫唐詩的金鑰匙》在網上僅售出三本。我為他的執着追求所感動成為他的第四位購書人。我安慰他,買書人雖少,但都是真正想學唐詩懂你的人,是讀者中的精英。 在中國大地上從耄耋老人到幼兒稚子,詩歌朗誦聲不絕於耳,詩詞大賽一浪高過一浪,不但央媒熱播收視率屢創新高,而且熱搜爆網,堪稱世界之最。 剛剛播完的《延安詩會》。作為《中國詩詞大會》的特別節目,極富創新,它融入詩詞競賽,非遺文化傳承。把黃帝陵,乾坤灣,信天游,安塞腰鼓融入其中。由著名教授康震麗波任點評嘉賓,收視率迭創新高,受眾熱議頗受好評。 他並未感到失望,老人的豁達與遠見,超越了所有關於銷量的焦慮。他依然活躍在各個書展,如同一位耐心的守望者。他說自己不着急,相信自己耳聰目明,能活到一百歲,慢慢等待知音。 “我寫書不是為了錢,是為了發掘和傳承文化遺產。慢慢賣,我這輩子賣不完,已經寫好遺書交給繼承人繼續賣,我堅信書會千古流傳。”這句平淡的話語,蘊含着一個不為時移、不為世易的純粹信念。 在這個信息爆炸、經典式微的時代,我們見證過太多速成的“熱點”與速朽的“暢銷”。而這位老人,卻用他近乎固執的堅守告訴我們:有些價值,無法用銷量衡量;有些光芒,需要時間來見證。 他的故事,早已超越了“勵志”的範疇。它是一首關於文化傳承的無聲史詩,一個關於“人為何而堅持”的深刻答案。他手中的“金鑰匙”,試圖開啟的不僅是唐詩的格律之門,更是一個民族不應忘卻的文化密碼與精神故鄉。 這本只售出四本的書,與其說是一部著作,不如說是一顆種子。它正等待着合適的土壤,等待着某個被感動的靈魂,將這把鑰匙傳遞下去,讓唐詩的韻律,在更遙遠的未來,依舊迴響。 
“我要上大學”的呼喚被重慶晚報,人民日報海外版, 新浪微博登上頭版。 
有幸成為楊老售書的第四位讀者 二零二五年十二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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