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文为几年前所译。原文摘自River Town: Two Years on the Yangtze,作者为Peter Hessler。该书为作者在四川涪陵任教两年后写成的。作者现居北京,常为美国地理杂志撰写有关中国的文章。视角很独特。〗 涪陵没有自行车,否则,它就会象其它的中国小城一样:噪杂、繁忙、肮脏而拥挤;车辆交错穿梭,行人擦肩接踵,商店里店员冗杂且挤满了货物,街道上到处贴满了宣传标语。人们高声砍价,沿主要街道两侧是令人恐惧的树木,它们的树叶上覆盖了一层煤灰,同覆盖了其它一切的灰色一样。 涪陵没有自行车是因为它到处都是台阶。台阶是因为这座城市被挤在了巫江和长江两水交汇处的山边,狭窄的街道从河岸上升起,转拐上山。但街道太狭促迂回陡峭而不宜骑自行车。机动车也要在急拐的街角处环绕。所以,长长的石阶才是涪陵真正的大道,承载着主要的交通流量——逛街的人走下来,肩膀被重物压曲的挑夫们爬上去。 事实上几乎所有的必要商品和服务都可以在石阶旁或平台上找到:有商店和饭店,皮鞋匠和理发匠。一个较低的台阶旁排坐了道家的算命先生们。另一个台阶则是三个拔牙医师的家,他们在一个桌旁工作,桌上放满了锈迹般般的工具,充满了神秘液体的针筒和被残酷拔下的牙齿—一种粗劣原始的广告术。有时一个农民会停下来,在讨价还价之后,会在围观者的众目睽睽之下让他们把牙给拔了。 为了治病,人们会坐在户外请一个传统医生来诊断。这个医生在顶上的台阶上设有一个固定的摊位。摊位上有一个凳子,一箱瓶瓶罐罐,还有一张白布上面用大字写着:“为您解忧解决难题。专治:鸡眼,倦怠,黑痣,掏耳。外科手术——不痛、不痒,不出血、不影响工作。 涪陵不是一个让人感到轻松舒适的城市。老年人在台阶上歇脚喘气。把任何东西弄上山都是一件艰苦的活。挑夫们把货物吊在扁担两侧用肩挑,同1800年代的运货方式几无二致。那时英国人把这些挑夫称为“苦力”,同中国人的叫法相同,指下苦力的人。同四川其它所有的沿江城镇一样,这里的挑夫称为“棒棒军”。他们有制服(农民穿的那种素蓝衣服)和作生意用的武器(竹竿和便宜的绳索),他们喜欢扎堆,同一个棒棒军的士兵砍价就如同面对整个军团。即使没有竞争,他们的工作也够艰难的了,故而他们互相照看。他们没有正式的工会,但艰苦的劳作却使他们牢牢地捆在了一起。 他们多数是来自涪陵城外山区的农民,他们在码头上挑货谋生的时侯,通常家里会有妻子或兄弟在照看着他们的土地。这样的劳力从来都不会短缺,他们静静地但无处不在,让人觉得奇怪。他们在电视机商店前面站成五排,盯着屏幕组成的墙壁。如果一个老外在街摊上吃饭,会有十来个棒棒军聚在一起观看。 不过,如果你见了他们的工作就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常常休息了——在这样一个艰苦的城市,没有什么更艰苦的活路了。他们个子矮小健壮。夏天,当他们脱掉衬衫的时侯,你可以看到被竹扁担磨得如皮革般的肩膀。在卷起来的裤管之下,小腿肚隆起如棒球贴在了腿的后面。 涪陵是一个腿之城——棒棒军那鼓鼓的肌肉、老人弯曲的双腿、年青女子如柳枝般纤细的秀腿。当你上爬而瞧着你前面的台阶时,就会低头看到你前面人的腿。 在涪陵,花上一个上午逛街而不抬头看建筑是可能且不离奇的事情。这个城市简直就是台阶和人腿。 这里的许多建筑不值得一看。在巫江两岸仍然有一个旧城区,那里的房子是古老而优美的木石结构和灰顶,但这些都在被毫不生动的现代建筑所取代。尽管涪陵具有三千多年的历史了,而这些新建筑似乎只是在十年之前才矗立在这里。这些建筑的目的似乎只是简单地保住这些整天爬台阶,同交通工具搏斗,工作和吃饭,购买和出售物品的二十万人而已。 ——2002年9月8号译自“The City of Legs”,《澳大利亚人.杂志》2002年9月7-8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