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德累斯顿(Dresden)依然寒冷如冬,气温在零度上下徘徊。推开宾馆门的时候,一阵寒风吹进裤管,把早餐积累的那些热气顿时蒸发光了。心里犹豫了一下,是否呆在温暖的宾馆里,免得出去经受寒冷和劳累。这个想法只是脑里的一念而已。以往的经历告诉我,出去走走总是不后悔。
我今天打算去德累斯顿以西70公里的开姆尼茨 (Chemnitz)市。开姆尼茨是德国萨克森州第三大城市。与德累斯顿和莱比锡(Leipzig)一起构成萨克森繁荣的三角地区。开姆尼茨是一个工业之城,虽然我在工业界混饭吃,但开市吸引我的不是工业,而是马克思。开姆尼茨市曾经叫作卡尔·马克思市。东德时期,1953年5月10日,为了纪念马克思诞辰135周年,开姆尼茨被当时唯一的政党指示更名为卡尔·马克思城(Karl-Marx-Stadt)。被苏联和东德当作模范城来建设,以显示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德国统一后,又改回了原名。作为东德的遗产,市内仍保存着巨大的卡尔•马克思铜像。 这就是我想去开市的缘故。 我想从德累斯顿乘火车去开姆尼茨。可是德累斯顿火车站正在修缮,靠近德累斯顿的一段火车用汽车代替:要先坐汽车到Freital-Potschappek然后转火车。有点折腾且耗时。好在路上碰到一个德累斯顿读大学物理的大学生,他要去开姆尼茨教学生下棋。我们一路聊德国的工业和科研投入,一直聊到他感兴趣的拓扑电力学(Topoelectrical)。窗外是白雪覆盖着的山谷和麦田,不知不觉就到了开姆尼茨。 站台上有人在抗议着什么,昨天德累斯顿就有公共交通系统的人在罢工和游行,不知是否昨天的延续。旁边围着很多警察,无精打采的看着他们演说起哄。乘客们则平静的穿过间隙走出站台。三波人各自互不打扰。 天下起了雨,把地面打湿了。街道宽阔,人很少。公园草地上尚有一点点残雪。花从地上冒出来,寒风中格外艳丽。 马克思雕像附近,人迹寥落。只有几个赶路的从路旁经过,没有人看一眼这巨大的雕像。雕像是马克思的一个头像,放在一个巨大的座上。我从像后面看过去,就黑乎乎的一个铜疙瘩。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钟馗。马克思不就是被一小撮人当作了钟馗,被借来打烂旧的世界,成立一个他们作威作福的所谓新世界吗? 这座世界上最大的头像高7.1米,重40吨。由95块组成。铜像的底座高4.5米。铜像是苏联雕刻家Professor Lew Jefimowitsch Kerbel的作品。由列宁格勒(今圣匹茨堡)的雕塑铸造厂分块铸造。石头底座则是当时还属于苏联的乌克兰提供。铜像于1971年10月9日建成揭幕。 马克思是德国人,但从来没来过开姆尼茨。该市被命名为卡尔·马克思市是因为开姆尼茨的工业和产业工人队伍,符合东边苏联教条的意识形态。这座雕像和马克思主义一样,不是因为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是德国人,也不是开姆尼茨庞大的工人阶级真的需要马克思主义指导,而两者都是苏联用枪炮送来的。跟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同一个人来源。 我之所以对马克思感兴趣,不是因为我多么推崇他的理论,而是马克思对我们个人生活的影响。这成了我们父辈和我们这一代人的困苦之源,而且还在继续影响到下一代人。如今的中国,还有那么多一知半解的人靠贩卖他的思想吃饭。马克思本人没有错,他提出的理论和哲学如同其它众多的理论一样,如果停留在学术上,被人们自愿舍弃,无可厚非。问题出在借他的那帮人,为了自己的目的,把他不切实际的理论作为一个符号,强行推给数亿民众,而且不许质疑。 正面的头像被岁月冲刷的一道道痕迹,下嘴唇上还有一条拉长的鸟粪。但还能看出马克思的模样。铜像后面的建筑物上,一面巨大的墙,由卡姆尼茨艺术家Volker Beier (sculptor) 和Heinz Schumann设计。墙上用德、英、法,俄四种语言刻上了那句共产主义宣言:“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如今,无产阶级不但没有联合起来,信封马克思主义的国家也四分五裂。倒是资本主义的工人,可以在火车站台和街道上,自由的表达自己的不满。 雕像面对着一个广场,叫作中央广场(Zentrale Platz)。这种广场跟世界上所有的社会主义城市广场一样,其作用就是官办机会的游行集会场所。这些聚会体现的是极少数的人甚至是一个人的意志,绝对不允许工人阶级自己组织起来在此游行示威。
开姆尼茨市还可以看到冒烟的烟囱。大量鸽子笼一样的小高层公寓。让人想起苏联时代。但这些公寓被维护得很好。市中心的教堂和1488年建成的老市政厅钟楼等,则可以窥见曾经的优雅。 现代艺术馆KUNST SAMMLUNGEN CHEMNITZ有很多德国表现主义画家开姆尼茨人Karl Schmidt-Rottluff和他朋友的作品展出。旁边的歌剧院,有理查德·瓦格纳歌剧Lohengrin (罗恩格林)的演出海报。瓦格纳的雄壮激情的音乐曾经被纳粹用来宣传,而被现代西方人所轻视。瓦格纳是被利用了的音乐家。他创作音乐的时候,纳粹还没有出现。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瓦格纳跟马克思一样,是被他人借来达到自己目的的工具。我一直想在德国看一场瓦格纳的歌剧。可惜我不能在此久留,只好留下遗憾而匆匆离开。 (2023年3月5日,德累斯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