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曾经吃血,洋人如白日遇到吸血鬼般得惊讶。幸亏我说的是吃不是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当然我说的不是人血,是牛羊猪之类的血。可这我也有许多年没吃了。不是不想吃,而是没有。洋人不吃血,澳洲牛羊虽多,但杀牛羊不见血。所以这里只是讲讲古而已。
有些洋人说我们中国人喜欢吃这些鸡零狗碎东西是因为穷,这并不确切。清朝年间,管理疏通南部河道的南河总都是最富的衙门之一。他们发明了一种叫鱼血羹的菜。厨师把鲜活黄河大鲤鱼的尾巴栓了,吊在滚开的水锅之上。然后用锤子把鲤鱼的头砸碎。鲤鱼疼痛,就使劲摇摆。于是血从头部如丝般到流锅里。最后把锅里成块的血丝捞出做汤。这样一份菜要用十几条大鲤鱼,吃这菜一要有钱,二要心狠。当然,这鱼血羹不是你我这靠卖力气活挣钱的人吃的。
常见的血中最嫩的是羊血。不过这羊血讲究起来也不简单。西安的辣子蒜羊血是名吃。作家贾平凹有文这样描述:“将羊扳倒,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热血接入盆中。用马尾箩滤去杂质,倒进同量的食盐水,细棍搅之,匀,凝结成块后改切成较小的块,投开水锅煮,小火血固如嫩豆腐,捞出,呈褐红色,舌舔之略咸。”可是我在西安数年,也没能吃上。记得还是临毕业那会儿,才从一个好友那里听说西安的辣子蒜羊血很不错,据说有点鹿血的功能。于是同朋友半夜骑车去大差市,竟然在林立的小吃摊中没能找到一位卖羊血的,从此也就再没机会吃到。
在我的家乡卖羊血是一项专门的营生,就是在文革割资本主义尾巴最厉害的那会儿,也没有断掉。这生意季节性很强,只有冬天才有得卖,或许割尾巴的人也怕冷。可卖羊血的不怕,他们一大早就到屠宰厂里取来羊血,然后用担子挑着走街串巷的叫卖。那时人穷,就是便宜的羊血能吃得起的人家也不多。卖羊血的人更穷,往往只有一套棉衣,站在冬天的冷风里,胡子和这水气都冻成块了,也卖不出多少去。由于折腾羊血一冬,卖羊血的棉袄被油水蹭得乌黑发亮,以至于这成了卖羊血者的标志。如果有小孩子的棉衣穿成这德性,大人们就称其为“卖羊血的”。
在我的家乡,这羊血买卖可有些年头了,据说始自元朝。那时从西域移来了许多回民。他们不吃猪肉吃牛羊,所以羊血就兴起来了。但吃猪肉的汉民更多,为什么没有专门卖猪血的买卖人?这对我是个迷。
羊血一般是熬了吃,大冬天图个暖和。熬羊血往往要加姜去膻,用葱来炼锅生香。但葱切法特别。一般炒菜的葱,都是切得碎碎的,叫葱花,放到热油里一“炼”生香。熬羊血的葱则不同,往往用大葱的葱白,切成约有五公分长,半公分宽的条,用猪油来炼锅。熬出来的羊血块里,掺了白白的的葱条,对比很强烈,三十多年了,还记忆犹新。可那味道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印象。
后来在上海工作,在菜市上常有猪血卖,倒是吃得不少。猪血是用厚厚的黑色橡胶做的桶装着,在菜市上很显眼。桶有六七十公分径,半人高。猪血为半拃见方的块,泡在水里。要买,得自己伸手从水里掏一块,卖者只管过秤。小贩每天只卖一桶,卖完为止,所以每次要买,我都赶在他人下班之前。猪血本来就不比羊血嫩,我等手无缚鸡之力,更不能操刀上阵自己获得猪血,小贩又没有预处理好,就更硬了。但如烧得好也令人垂涎。我最喜欢的是自己发明的蒜苗辣子涮猪血。做法如下:
选一块一斤左右的猪血,颜色尽量淡些的,太黑了不新鲜。用清水洗净,切成两指见方的块。买新鲜蒜苗一斤,芫荽一把,洗净切成二指长的段。另外准备老姜或泡嫩姜、四川酸菜、小葱、郫县豆瓣、酱油等佐料和干朝天辣椒五颗。吃辣段位不行的按每段半只辣椒递减。姜和四川泡菜切丝,干辣椒切成四块,葱切两指长葱段备用。
等锅烧热,多加菜油。油冒烟就猛吸一口气,然后把辣椒抛入急炒。等回头喘第一口气后,就可以把葱段、姜丝、泡菜推入,加两勺豆瓣,酱油和盐少许,略炒后加水半碗,文火煮沸,就可把血块倒入锅内。略翻,让汤水漫过猪血。然后加盖转成猛火伺候。等烧开了就把蒜苗加入,略翻后再加盖猛煮。开锅后掀盖撒上芫荽,盛大瓷碗趁热上桌,保证香倒馋鬼一片。
其要点有二。其一为辣椒要先过油,辣味才出。盖因辣椒素溶油不溶于水。其二为蒜苗最后加,煮个半熟则味最佳。蒜苗生了蒜味太烈,过熟则香味尽失。
如果你爱川味,别忘了再加一些当年的花椒粒,效果则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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