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扫六州、特朗普现象何以炼成？

（首发于本周末《欧洲时报》。这里是大有扩充的博客版。）

4月19号，特朗普在纽约以超过60%的选票大获全  。一周以後，他继续在美国最富裕历史（只能是相对）最悠久的东北部五个州中获得压倒性胜利，得票率在54-64%之间。至于参加全国党代会的名额，特朗普赢得90%以上，他的两个对手，德克萨斯州参议员克鲁兹和艾奥华州州长卡西齐输得仅剩盔甲。其中卡西齐的成绩其实还远好于克鲁兹。他一共还是赢得9个代表席位，就是说盔甲还能遮住身体相当部分。而曾经牛皮哄哄的克鲁兹仅赢得1个代表席位，要做比喻就太难看。而特朗普则共赢得194席代表席位

现在特朗普已经积累起995个代表席位。在余下的502个席位中，特朗普还需要赢得242个，即可达到那个有魔力的1237席，避去在7月份克利夫兰的共和党党代会上功亏一篑的风险。现在看来，特朗普已经有90%的把握可以在6月7号，最後一轮初选时就达到甚至明确超越这个目标。而且如果票数还差上那麽一点点（比如差几十票），他也有极大的可能说服一些游离票，在党代会的第一轮投票中赢得绝对多数。

接下来5月3号的印第安纳州初选还有一个看点。就是克鲁兹和卡西齐已经在这里达成让票协议，卡西齐撤出印州竞选，让克鲁兹独自努力。因为根据民调，在该州，特朗普比克鲁兹多出的民意分数在个位。如果把卡西齐的民意分算数加到克鲁兹身上，他真是很容易就可以赢过特朗普。这样克鲁兹就可以独得该州的57票，就很有机会把特朗普的总票数档到1237票的门槛之下。这种做法在法国司空见惯，在美国似乎还很少见，因此在那里引起一片嘘声。因为卡西奇是建制派，克鲁兹是茶党，两人政见相差悬远。如此投机性的战术投票，很可能遭到正派人士之不齿。何况 ，卡西奇只是放弃在那里竞选，甚至没有号召他的选民转投克鲁兹。据美国的专业人士根据进一步的民调分析，其选票多数还会留在他自己名下。分流的部分，也只有一部分会给克鲁兹，一部分还会到特朗普那里。因此机关算尽也很可能并不会改变选举结果。如果特朗普再赢得印州。他最後越过门槛的可能性，就可以上升至95%。

现在笔者来分析，特朗普如何可能在共和党建制派全党总动员加主流媒体铺天盖地式的围追阻截下，取得如此令人惊叹的成绩。

首先必须明确，特朗普的胜利，的确是一个民粹主义式的胜利。他是巧妙并充分地利用了下层民众对过于偏向统治阶级利益的现行政治的深刻不满，和美国中产阶级尤其是其中的白人对每况愈下的生存状态的广泛抱怨而获得奇异成功。也就是说，美国这次选举的两极分化有著十分明显的客观原因，是美国正在走向衰落的必然表征之一部分。这次的剧情如此精彩，则是由于特朗普的超常演技而成。

太长时期以来，美国的两党政治都受到华尔街、利益集团通过政治捐款和游说集团等方式的控制。不仅上层，连民众都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那里的选举，一贯地是西式民主国家中第一烧钱。就是清贫出生，毫无背景的奥巴马，在2008年，仅凭三寸不烂之舌，也居然筹得7.4亿美元，创下以後恐怕相当时间内都无法打破的记录。因为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华 尔街因图谋私利、祸害人类而名声大坏，能从那里筹得大量资金，在选举中已经成为负资产。这次选举中，各方筹款的力度已经大为下降。因为西方的制度号称民主，投票的是选民，金钱只能通过操控舆论，才可能操控选票。直接给选民发钱收买，至少在美国并不可能。

本次选举迄今为止，据报希拉里已经筹得2.22亿美元资金，当之无愧地名列吸金榜首。其中仅索罗斯一人就捐出730万。希拉里的党内对手桑德斯代表穷人，基本只收小额捐款（人均27美元），也筹得1.39亿。共和党方面的克鲁兹筹得1.22亿。已经废掉的小小布什也筹得1.59亿。而现在风头最健的特朗普居然另类，仅筹得3670万竞选资金，而且其中2460万为自筹。这就是今年华尔街利益集团对桑德斯和特朗普两位失去控制的一个主要原因。

美国选举还有一个超级奇葩的制度，叫做超级委员会（Super PAC）。选民直接向候选人捐款有限额，但向超级委员会捐款则无限额。该委员会可以任意做广告支持特定候选人，只是不能直接与候选人联络配合。这次，特朗普连这种超级委员会也全部谢绝，以示与利益集团绝无瓜葛。

对华尔街和利益集团而言，除了钱的控制失灵之外，媒体的控制舆论功能也同时失灵是这次选举失控的第二个原因。其主要原因又细分两个。一个是互联网并社交媒体的兴起。现在根本勿须那些大媒体开腔，一个重大新闻，仅靠网络、键盘眼球相传，一夜之间就可以家喻户晓。民众完全可以不鸟那些以前能够翻云覆雨，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的传统媒体了。第二个是特朗普实在另类。他早已是一个公众人物，二十年来，靠他的传奇生涯、几起几落的房地产生意、主持脱口秀、美国小姐选拔等等等等，早已集聚起超强的人气。这次竞选伊始，他就靠各种疑似“恰到好处”的出位言论，吸引媒体报道，而这些言论似乎都经过精心的选择，（而不是仅仅像一些人以为的“大嘴巴”信口开河。）在招来大批骂声的同时，也为他带来大批的痛恨政治正确到无以复加地步的底层民众的铁杆支持。他一分钱的广告费未花，就能一直占据各种媒体的头条，可以说达到了操控玩弄无数媒体于股掌之间的大师级境界。当主流媒体发现他们泼出去的污水并没有把特朗普淹死，反而让他浮到最高处时，一切为时已晚。因为特朗普现在是共和党初选的领跑人，最後进入决选的可能性已经近乎铁板钉钉，他现在的一切重要活动，媒体已经没有办法不大幅报道。而且，随著特朗普初选出线甚至决选胜选的机会越来越大，在双方的努力下，主流媒体与特朗普的关系已经明显改善。特朗普要努力做出总统范，媒体也需要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27日特朗普在华盛顿国家利益基金会发表长篇外交政策讲演，准总统的姿势已经初步显露，效果也与早期他的出位言论类似。首先是吸引到大批眼球，再一次并因此连续数天占据大量媒体头条或高位关注。其次如预期引来大批批评。再次肯定对他的支持盘面毫发无损甚至又有增益。最後，他还确有好些真知灼见。比如∶“（中东乱局）全部起源于这个危险的想法∶我们能把西式民主输出到那些既无经验也无兴趣变成西式民主国家的国家。”（It all began with the dangerous idea that we could make Western democracies out of countries that had no experience or interest in becoming a Western democracy. ）

再换一个比喻。特朗普的那些代表性的出位言论，（如建隔离墙、驱逐非法移民、禁止可疑穆斯林入境，改造北约。）都像一些澳大利亚土著发明的飞去来镖。特朗普把它们丢出去，主流媒体以为捡到了杀伤特朗普的宝，一起为他广为投放。结果是那些媒体帮特朗普成就敢言真话大名，而自己则被飞回来的镖头所击伤，最终为帮了倒忙而痛悔不已。特朗普有能耐利用敌对方的队伍为自己作战，笔者在兵家宝典《孙子兵法》中，都还没有看到这样的超级谋略呢！

不过要注意，特朗普代表的势力，和极左的桑德斯还是不同。因为他本人无论如何还是一个大富豪，他不可能像桑德斯那样毫不留情地向富人、向华尔街开火，称他们都是为富不仁。因此，他的主要矛头是指向国外，指向非法移民。因此，他的上台，可能在美国的外交上引起革命，他可能真会想彻底改建北约。在内政上，特朗普并不想发动革命，他连想都不会想把华尔街给拆掉的。加强约束那是会的。

那么说来，这回的选举，美国人民靠着社交媒体和有钱而又敢言的特朗普，真的是当家做主了一回啰？但这里又有两个疑问。第一、如何判别，这些民众是不是也被特朗普操纵，而成了他园自己总统梦的工具？第二、就算美国人民真的是当了家做了主，会不会和欧洲一样，建起一个超级福利社会，最后还是收不了场？

至于特朗普和希拉里的决战，现在才初闻号角。从前面的战绩看，他一定还会有好些妙招待发。他的民意分即使现在还处下风，实在未必没有机会逆转取胜。我们就等著看好戏吧。

这里再加一个话题∶西语有一个词叫charisma。译成中文应是（政治）魅力，音译则是克里斯马，其确切意思是指特别政治人物的超强领导力。特朗普已经是一个有一定charisma的人物。但这个charisma可不确定是一个好东西。比如林肯、小罗斯福、邓小平、戴高乐、丘吉尔等人是史有定评的有正面 charisma 的代表人物；而希特勒、墨索里尼就是大家公认的有charisma 的负面人物。还有一些人有 charisma但作为则正负兼有（比如MXX），或到现在还没有定评，比如泰国的他信。Charisma是一种其性未定的有风险且不世出的神物。摊上好的（如邓小平），是该国的天大福分。反之（如希特勒）就是劫数难逃了。特朗普已经70岁，但他仅是初登政治舞台。他的 charisma 会发展到什麽程度，是正是负，都还在未定之天。我为美国人民祈祷交上好运。

再说几句。一个正常的时代，其实是不需要 charisma 式的人物的。（比如邓小平以後，中国已有三代领袖。都没有 charisma，并不会坏大事。）当一个时代呼唤 charisma，或者说政治强人时，那就是说老的路走不下去了，历史的发展到了需要转变方向的时刻，（比如1958年的法国，1977年的中国。）charisma 人物上台，必会为历史开新路。但这条新路却并不一定正确。（比如二战前希特勒为德国开出的新路。）这就是风险之所在，值得世人警惕。究竟是英雄还是人民在创造历史，这是人类并没有思考清楚，还需要继续思考的巨大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