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个神奇的国度,据说是一个有着五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但它的一些所作所为似乎令它略失风度、名不实归。隔壁邻居柬埔寨够小的了吧,但人家牢记“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的他国古训,针对“红色高棉”的暴行专门建立了一个博物馆。反观那个泱泱大国,“十年文革”祸国殃民,世人皆知,但别说建博物馆了,今天就是谈论和反思“文革”都成了让当局避之不及、惶恐不安、非要维稳不可的事情。
小日本篡改二战历史固然十分无耻、万分可恶,但在义正词严地谴责小日本的同时,是不是也应该认真自我反省一下,正视本国的抗战历史?“国军消极抵抗”、 “国军不抗日”的谎言,通过国家的宣传机器响遍神州,充斥着大陆,蒙骗民众几十年。到底谁是抗战的领导者和主力军?谁是抗战的中坚力量,谁是打酱油的帮衬者?谁在前方浴血奋战、前赴后继,谁在后方游而少击、保存实力?如果不能实事求是地还历史一个公道,也就违背了“正人先正己”的古训,无异于五十笑百步。
野夫说过:真、善、美其实是一个条件关系,而不是一个并列关系,没有真,就没有善和美。习大上任伊始就许下了善良的愿望,向全国人民勾画出了一幅美丽的图画,名曰:“中国梦”。如果人民继续没有知情权,不能知道真相;如果人民继续没有话语权,就象小区业主无权选择或更换物业管理会那样……那么,“中国梦”——就真的是中国人在做美梦。
我们是“共和国”的同龄人,在我们刚听得懂人话的时候,耳旁四周就弥漫着:“东方红”、 “爹亲娘亲不如xxx亲”、 “xx主义是天堂”的歌声及口号声。随着逐渐长大懂事,经历了纯真、虔诚、崇拜、迷惘、觉醒的过程,学会了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用自己的大脑思考问题,才慢慢明白:哦,原来天堂就是这样的啊?怪不得活人都不愿上天堂。
年轻人不了解、无法了解、也不让了解的那个年代,趁我们这些“活化石”还健在的时候,客观地记录下来一些东西,单纯地从个人经历来阐述,窥豹一斑,知秋一叶,或可供后人做明镜一用。
纯素描,全写真,心平气和地叙述,那梦一般的天堂。
往事如烟 莫言童年
在一个叫做永兴的地方,度过了我一言难尽的童年.
我妈妈是一个小学教师,语文、数学、音乐、舞蹈、美术,样样都行.钢笔字、毛笔字也写得好.尤其是她的美工作品做得很漂亮,那时她对好学生的奖励就是一面小红旗、一朵小红花、一张美术卡片.我经常看见,在我家的小屋里,昏暗的灯光下,围着妈妈的一群学生,手上捧着奖品,脸上泛着红光.
我爸爸是在另外一个小学,离家较远,放假才能回来.他说话的声音很洪亮,也很能说.虽然普通话没有妈妈的那么标准,但他一开口说话,那抑扬顿挫的声调、威严的语气,不管台下有多少人,也不管有多么调皮的学生,都叫你不得不屏声静气地一直听下去.嘿,还蛮有震慑力的,校长就是校长.他对儿女远没有对他的学生那样有耐心,发脾气时也用拳脚同我们说话.他没有象妈妈那样给我讲过故事,教我唱过儿歌,甚至连交谈都不多,一般都是要批评或吩咐我做事的时候才会同我说话.他的来或去似乎对我都关系不大,只是他每次回家都会带上一只大水鱼或一只大母鸡来,一家人可以打一下牙祭,也算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
我家住的地方叫白头狮,起初学校的房子还没建好,老师都是借住在当地农家.祠堂门前长有一颗不知有多少年的皂角树,那树干:五、六个孩子牵着手去围都围不到,那树高:我使劲往后仰都看不到树的顶梢.每到炎炎夏日,吃完午饭,孩子们就会三三两两地来到树下乘凉.不管有风没风,都会一个个撕开喉咙对着天空大喊:“哦喂...大风来,小风去,坐车来,走路去.” 说来也怪,这样喊过一阵后,即使刚才树叶还纹丝不动,一会儿就真有一阵大风扑面刮来,接着大树的树冠剧烈地摇摆起来,呼呼地响,树上的皂角瓣象雨点一样落在地上,孩子们欢呼雀跃,一窝蜂地冲过去抢.成熟的皂角是黑色的,大人们把它捣碎用来洗衣服;未成熟的皂角是翠绿色的,剥开外面的皮,里面的果仁是白色的,放在嘴里嚼起来甜甜的,有水分,有弹性,有点象现在的口香糖.孩子们捡的就是这个,那黑皂角他们才不稀罕呢.
那地方还真有一座白头狮,是石头做的,就座落在便江(湘江支流)河中央,对面就是气势磅礴的观音岩.这白头狮的头朝向耒阳,屁股朝向永兴,据说这就是永兴历来比耒阳富裕的原因之一.
一到夏天,那些会水的男孩子就纷纷游水过去,爬上白头狮,站在离水面很高的狮子头顶上,做一个优美的姿势,嗖地一下从上面跳下来,啪地一声溅起一片水花,象鱼一样钻入水里不见了.雄伟的白头狮静卧在微泛波浪的绿水中,夕阳的照耀下,光着身子的小男孩从狮子头上腾空一跃再落下,在天空划出一道白色的弧线……这是一幅多美的童趣画啊!
然而,我只能站在河边远远地送去羡慕的目光.妈妈教我读书写字,教我讲卫生懂礼貌,教我东西要放在一定的地方,也教我唱歌(虽然我经常跑调)...但就是不教我游泳,也不准我跟别人学.那条清澈见底、微波荡漾的小河,每年夏天都要吞噬好几个年幼的生命,其中就有我熟悉的伙伴.听见他们父母亲那撕裂心肺的哀嚎,我也害怕.但诱惑是不可抗拒的,白头狮附近的水很深,我不敢去,河上游的水较浅,我就偷偷地去那里玩了好几次水.开始我没有经验,在河水里扑腾几个小时后,一上岸穿上衣服就往家走.一进门,妈妈一声也不吭,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用手指在我的手臂上轻轻一划,一条白色的划痕就显现出来了.妈妈大喝一声:“这是什么?肯定是又到河里去了!”事情败露了,任妈妈高举竹鞭的手重重地落下,抽在我屁股上,再痛我也只能是大声哭了,别无他法.后来,有经验的小伙伴告诉我,玩水后不能马上回家,要先在岸边玩上一段时间,弄得浑身都是汗水和灰尘才回家,那时大人们再用手划你的手臂,一定就看不见白色的痕迹了.这一招果然灵,我后来又去了好几次,妈妈居然没察觉出来.直到有一天,我在河里扑腾累了,刚上岸就听见一声:“好啊!这次看你怎么说?”说话的是姐姐,她不知什么时候从哪里钻出来的,肯定是跟踪我多时了.我一下子吓蒙了,呆立在那里,都忘记穿裤子了,好在天已经黑了.回家后,自然是又挨了妈妈一顿打.
我是五岁多上的学,年龄太小了,别的学校不愿意收,只好放在我爸的学校里.和我在一起的还有我的一个堂兄,他父亲早逝、母亲改嫁,丢下兄弟三个就跟着奶奶,都由我爸抚养了,我爸把他从乡下接出来,供他在城里这所小学读书.那时我们两个男孩吃一份饭菜,一份饭只有三两米,逢星期日学校又只开两餐,我们每天都饿得慌.每到黄昏或者大雨来临的时候,只要房间里的光线一变暗,堂兄就会呆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良久才一声长嚎:“我的妈妈……”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房间里就只有两个孩子,我就坐在他对面,静静地望着他,不知说什么好.从此,每次吃饭我都会多分点饭菜给他.
小学里的许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但有一堂课我是记忆犹新,那是一堂教学观摩课,上课的是我的启蒙老师,姓曾.我就读的是城关一小,那天,各校的老师都汇集到县城这所最好的学校来听课.妈妈也来了.学校对听课都很重视:没有文具盒的同学去借一个来;平常穿打补钉衣服的同学去借一件新衣服来;上课发言,不管会不会同学们都要举手,放心,老师知道点谁.
那是一节汉语拼音的单元复习课,曾老师写了满满一黑板的拼音字母、单字、词组,先领我们读了几遍,然后点名让同学来读.开始上课时,我在偷偷地吃妈妈给的饼干,没有认真听讲.曾老师的眼光一扫向我,我就赶快避开,因为嘴里塞满了饼干,不能发言,当然也就不会举手了.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流淌,曾老师的教鞭点着黑板一声比一声响,站起来的同学一个接一个,偏偏就没有一个争气的.曾老师上课有个习惯,你没有全答对就别想坐下来.眼看着坐在座位上的同学已经不多了,后面听课老师的座席里也传出了嗡嗡的说话声,曾老师能不着急吗?他的眼光又射向了我,我刚要避开,来不及了,他大声地点了我的名.我一边站起来一边用力咽下了嘴里的饼干渣,心里很紧张,随着教鞭在黑板上一下一下地移动,我下意识地一个一个地读出声来,直到全部读完.教室里静悄悄的,曾老师把教鞭往讲台上一扔,面向我举起了双手,突然大喊一声:“鼓掌!全体鼓掌!” 教室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我从小就爱读书,也会读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姐姐的成绩比我还好,姐弟俩都是嗜书如命,只要借上了一本好书,不一口气把它读完不会罢休.有时妈妈怕我们看书久了会伤眼睛,就强行赶我们去吃饭,这时即使再好的饭菜,吃在嘴里也索然无味了.只可惜,后来就没什么好书可看了,大好的光景都花在背“老三篇”、学那些“一句顶一万句”的东西去了.要不然,在中国的北大、清华,甚至于英国的剑桥、牛津大学的课堂里,说不定会出现我们姐弟俩的身影.
我只在爸爸那里读了一个学期就转到妈妈的学校了,在妈妈的身边,我象小鸟回到了蓝天.妈妈给了我们无微不至的关爱,但她也和全中国的许多母亲一样,依然难以解决一家人饿肚子的这个问题.和其他所有的同龄人一样,除了过年,一年到头,我好象总没有吃过几餐饱饭.那时广播里天天都在喊:“xx主义是天堂”,天堂就是这样的吗?——居民粮食定量:大人27斤/月,小孩12斤/月;食油定量:每人每月3两;猪肉定量:每人每月5两;食糖定量:每人每月5两.每月12斤粮食是个什么概念?每天只有4两米,一餐一两多米饭,一两口吞下去就没了,哪能吃得饱?又严重缺乏油水,更加不经饿.而且,就是那点可怜的粮食指标也不能足额给你,经常还要搭配麦麸、红薯、粗包谷粉等.妈妈千方百计地改善伙食,让我们能吃得饱一些:有时天还没亮就叫我去排队,买1角5分钱的猪肉回来,妈妈就用这点肉合上白菜、萝卜做馅,蒸出香喷喷的菜包子给我们吃;有时给我3分钱菜票,让我到食堂里去打一碗蛋汤来,那汤里飘着点点油星、点点蛋花,我估计一个鸡蛋可以做100碗这样的汤;有时就带我到地里去挖一种叫马齿苋的野菜,炒成一大碗,给我们既当菜又当饭吃;有时妈妈就把那些搭配来的杂粮用石磨再加工一次,合上一点面粉揉在一起,蒸馍馍给我们吃,而且一定要我们趁热吃,因为冷了再吃就难以下咽了.
如果说这也算是天堂般的待遇的话,那也只是吃国家粮的城镇居民才能享有的,而农村的情况则更差.学校放假时我常去奶奶家,那是一个穷山冲,家家住的都是破败的土墙屋,人人都是一张面黄肌瘦的脸.奶奶待我为贵客,才给我每天吃两餐干饭,可我那三个堂兄弟就只是中午才有干饭吃,早晚两餐就只能吃稀饭了,而他们每天还要起早摸黑做又苦又累的农活.那里的农户,家家门口左边都贴了一张大红纸,纸上的字有的我认识,有的我不认识,其中有一句话我还是看明白了:“农忙时吃干,农闲时吃稀,不忙不闲时吃不干不稀,辅以红薯、青菜、萝卜、野菜、野果……”最后的落款让我吓了一跳,那三个字不仅我认识,生活在天堂里的大人和小孩都是耳熟能详的.奇怪,不是说他是“人民的大救星”吗?怎么还教他的人民去哄骗自己的肚子呢?把人民“救”成这样,也真是“星”级的水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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