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出自于德国作家歌德创作的中篇小说《少年维特的烦恼》。资产阶级作家不经意间说的这么一句话,引诱和腐蚀了不少无产阶级的革命后代。本尊思想觉悟不高,吃五谷杂粮长大,从小饥不择食,不识最高指示,只食人间烟火。结果,也和世间普罗大众、芸芸众生一样,不争气地成为了真善美的俘虏。 闯入我懵懂少年生活的第一个女生,姓余。那年,我刚上初中。她和我同校,比我高一届,因为是我姐的朋友,常到我家来玩而认识的。 她瓜子脸,高鼻梁,小巧的嘴唇,象小鸟一样说个不停,声音好听,说的事情也常常挺逗人的,我喜欢和她在一起。物以类聚,她也说:“跟你在一起总有讲不完的话,我喜欢和你一起玩。” 有时我姐不在家,我和她单独在一块,靠得很近,她身上特有的少女芬芳的气味让我心猿意马,我直着眼睛看着她。望着她的纤纤玉手,比我妈妈的手还要白嫩。妈妈的手,我小时候经常牵。但余校友的手,我只能是近距离地欣赏一眼而已。 她歌唱得好听,嗓音美,音正调稳,歌词也记得非常清楚。她清唱的电影《英雄儿女》中的几首插曲,尤其是那曲《说老赵唱老李》,都比乐器伴奏的原唱还要好听。夜晚,在家属区,我自己家五面透风的房子里,我就坐在她旁边,静静地听,一曲又一曲。 尤其是在我妈妈去世后的那两个春节假期,她经常来我家串门。这个开心果和小棉袄,给我失去母爱的家里带来了快乐和欢笑,同时也给了我难以忘怀的安慰和温暖。我对她的好感加速升温。 她是第一个让我动了“凡心”的红颜知己。在我家将要搬离湘永矿的头一天晚上,我鼓足勇气给她塞了一张纸条,具体写的什么记不清了,大概是似懂非懂、拐弯抹角的表白。只可惜,“凡心”未能收获到芳心。理由很简单,就一句话:“我妈妈一点都不喜欢本地人。” 没错,我家祖籍是永兴的,我是在永兴出生的,也是在永兴长大的,和永兴脱不了干系。看见当地代家湾的一大群农民,像日本鬼子一样洗劫我们自家种的菜园时,我心里面也对永兴本地人的这些做法感到气愤和痛恨。但是,余妈妈不应该一篙子打翻一船人啊,对不对?刘少奇被打倒了,他是坏人,难道能因此就断言湖南没一个好人吗?那毛泽东呢?相信余妈妈无言以对了吧? 多年后,已是成年人的我们在株洲相遇:她在株洲一家医院培训,给我写了一封信。我因学校实习路过株洲,按图索骥找到了她。 中午她正在午睡,我刚出现在她宿舍门口,她就起床了。宿舍里面,几名靓丽的女实习医生一边打量着我,一边在窃笑,在细语。当余校友和我刚走出门时,众女生在后面齐声笑道:“下午还要上课的呢,要记得回来啊。” 在株洲的那个公园里,面向湘江,阵阵江风吹乱了我们的头发,也吹乱了我们的心思。我们就这样肩并肩地站着,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开口说一句话。只是四眼相望,欲言又止。 她为什么不说话,我无从知道。我不说话的原因是: 1)上次是我主动向你提出来的,你妈妈不同意,我心里还有个结,现在怎么也要拜托你先帮我解开啊,是不是? 2)我初中的那个张同学,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失去读高中的至暗时刻,除了我妈妈,几乎没人帮我,只有她给了我身心上的安慰和陪伴。高考后,在还不知道结果时,我就开始打听她的消息了,一直都没有她的下落。期间,还壮起胆子去了她家一次,张妈妈对我爱理不理。这次我还想通过余校友,找到张同学的姐姐,帮我联系上张同学呢。但此时此刻,却心中有话口难开。 她知性,文静,性格温柔。哪怕生气吵架了,也要讲道理,把话说清楚,把理辩明白。是那种床头吵架床尾和,不留隔夜仇的那种。 记得有一次,不知怎么惹她生气了,我们开始拌嘴,最后吵起来了。姐姐见她真生气了,就劝她:“这么晚了,你还是先回家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而她,偏不。硬把我拉进里屋,还对我姐说:“你不要过来啊。” 我家最豪华的一件家具,就是一个红漆斑驳的书桌,一排有三个抽屉,还可以上锁的呢。摆在我家前屋最显眼的位置。一把老式铜挂锁,挂在柜子上面,忠诚地保卫着我家里的所有财富:一个国家粮的粮本,几十斤粮票,两斤肉票,两斤油票,两斤古巴糖票,几张豆腐票,几尺布票,几张煤票,几张肥皂票。 每天清晨,我妈妈打开窗户,打开门,然后往家里的三合土地面上洒水,再打扫清洁。 阳光照进屋里,照在红漆斑驳的书桌和铜挂锁上,通红通亮,金光闪闪。 左右邻居经过我家门口时,都会驻足观望,开玩笑地跟我妈妈说:“黄老师,到底是读书人啊,你屋里好干净,好客气啊,金壁辉煌,就跟过去的地主家一样。” 我家里屋是一间卧室。一贫如洗,四面徒壁,墙上就贴了一张毛主席像,他每天都慈祥地望着正在幸福生活的我们。里面就摆了一张简单的四脚木板床。寒冬季节,因为吃不饱饭,肚里没什么油水,更加不抗冻。睡在前屋里,北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呼呼地响。冻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我们一家四人、两床棉被,就挤在里屋这一张床上,抱团取暖。我妈妈和我睡一个被窝,我姐姐和妹妹睡一个被窝。 好了,言归正传。现在余校友就坐在这张床上,她指定我站在她面前不远处,然后她一五一十地把整个事情都过一遍,分析出前因后果,谁对谁错。前面是我错了,我向她承认了错误。后面是她错了,她说了声:“对不起。”最后我们握手言和,她才满意地回自己家去了。 但这次株洲会面过后,后来听姐姐说,余校友莫名其妙地当着我姐姐的面发了我一通脾气,讲了好多不好听的牢骚话。 …… 在我的四个红颜知己中,余校友的歌声是最好听的。 今年中秋佳节,我清唱了一首歌:《明月千里寄相思》,发给她听。绝对不敢“班门弄斧”,只是想通过最会唱歌的好朋友大公无私地评审一下,再如实告知:这个五音不全的人,究竟唱歌差到一个怎样的地步? 谁知,余校友听完了,先是忍不住笑翻了,大声嘲笑了一顿,笑饱了之后,再一本正经、严肃地下了一个结论:“还算可以呢。” 小学时,我在35班读书。我妈妈在隔壁班当班主任,但也教我们的音乐课。 每次上音乐课,妈妈都会大声点我的名,叫我站起来大声唱歌。她坐在讲台上,弹着风琴,满脸微笑,一个一个节拍地点着头,引导着我唱下去。歌名是什么?我忘了。只依稀记得一句歌词:“三面红旗迎风飘”。每次在课堂上,妈妈听我唱歌,都是听着听着,脸上的笑容就慢慢消失了。那时我懵懂无知,猜不透妈妈皱着眉头在想什么。长大后我猜想,妈妈可能是在思考:“这个崽是不是亲生的啊?”妈妈觉得儿子没有继承到母亲能歌善舞的良好基因,所以,歌:惨不忍听,舞:惨不忍睹。她好失望的。 为何余校友又给出了“还算可以呢”的结论?依我对余校友的了解,她喜欢实话实说,快人快语,不会随便说些奉承人的漂亮话了事的。 我想了一个晚上,虽然还没完全想透,但总算有了一点眉目:是歌的问题,也是情的问题。因为情能补拙。 什么“三面红旗”、“大跃进”、“总路线”的,小孩子又不懂,也不感兴趣,唱歌的时候就跟和尚念经一样,干巴巴的,越唱越没劲。怎么会好听呢?不难听才怪。 《明月千里寄相思》是一首多么好的歌啊,曲美,歌词也写得好,还蛮押韵的。越唱越投入,越唱越来劲,先感动了自己,再不小心感动了别人。感情一投入了,不就声情并茂了?想难听都难了。这就是情能补拙的神奇效果,嗓子不行,真情相助。 所以,我好想唱一首歌给妈妈听,清唱是必须的。为了情能补拙,不唱“爹亲娘亲…… ”要唱就唱地球人都爱唱的《世上只有妈妈好》。我会用真心、用深情去唱的,相信我亲爱的妈妈听了一定会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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