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知青是我的同学,因为活雷锋的行为是在知青时期发生的,所以称之为:李知青,比较顺口,也比较切题。
按说,与雷锋有关的文章应该在三月初出现才是,为什么到四月下旬才露面?实在是不好意思,本尊只记得3月21日这个日子,这一天我们成为了知青,于是就只顾得写《那谜一样的纸条》去了。竟然把3月5日给忘了,真是罪过,罪过。 李知青从小学到中学都和我同班。他家也是湘永七分会的,是我的邻居。一溜排家属区平房,他住在我家隔壁的隔壁,大概“隔壁”有十多个,约50米之远。他笛子吹得好,乒乓球也打得不错,还会画画,小小年纪就在矿里小有名气。他的头有点往左偏斜,据说是因为吹笛子、打乒乓球时间长而造成的。有些多事的小朋友就叫他“歪脑壳”。我从来不叫他的外号,甚至别人在背后叫他这个,我听了心里都会不高兴。 我妈妈有时也会拿别人家的孩子跟我比,她说:“你看你们班的那个李同学,吹拉弹唱、画画、打乒乓球,样样都行。哪像你啊,就知道看书,没什么特长和爱好。”我听了后,也想向他学习,但只喜欢打乒乓球,其它的都不感兴趣。如果奖我一元钱,让我去学吹笛子。或者不给我钱,反而要用竹鞭打我手掌一下,但有书给我看。我会忍住痛,宁愿选择后者。 妈妈还说:“你看你们班的那个邓同学,只比你大一两岁,人家好能干的”。我家厨房里那个烧散煤的地炉子,就是邓同学一个人帮我家打造的。很好用,烧饭菜火力大,密封也好。大冷的冬天,一走进厨房里,站在地炉子旁边,浑身上下都暖和了。那年他十三岁。 这里要特别说明一下,我家并不是有意要请童工而去“剥削劳动人民”的,这是邓同学自告奋勇来为好朋友帮忙做的。虽然没给他工钱,但我家用有限的肉票,买了几两肉,做了一顿大餐(按照当时的标准),热情洋溢地招待了这位小邓师傅。要知道,我妈妈做菜的手艺可好呢。我大堂兄参军入伍,在县城集合,星期天邀请连长来我家“军民鱼水情”时,掌厨的就是我妈妈。那个警卫员要我叫他“解放军哥哥”。可是,两个哥哥都能上桌,一个弟弟只能在旁边看着。我站在桌旁,闻着那诱人的菜香,忍不住流口水了。爸爸眼睛一瞪,我一哆嗦,赶紧走了。连是哪几碗菜都没看清楚。 那时候,大陆只有一个“农业八字宪法”,还没有《劳动法》这些东西呢,所以我家的雇工行为并没有违法。“劳动人民”请稍安勿躁。 那年3月21日,我也加入了知青队伍,分在了新塘果木队。李知青比我早到十三天。 八名男知青就一个宿舍,两间房。里面那间稍大一点,就一个大通铺,塞五条汉子在上面睡,被子挨着被子。我有幸被裹挟在其中。 我到林场不久,就是瓜果飘香的时候,队里安排我们去守桃子、梨子、西瓜。男知青一般是上晚班。开始我循规蹈矩,上班带个水壶,渴了,喝水。饿了,还是喝水。后来有一天晚上,我思想斗争了好久才伸手摘了一个桃子,确信周围没人后就把它吃了。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随身依然带着水壶,里面的水只是用来清洗水果了。一天,我和李知青上晚班,队长半夜来查岗了。他指着两颗梨树对我们说:“要注意保护好这树上的梨,它们是优良品种,做实验用的,不要让人偷了,就是掉在地上也要给我捡起来。”他不说还好,一说,我们就专吃这两棵树上的梨。味道确实不错。 李知青有一个表妹,姓易,她从前是我的小学同学,现在是张同学的高中同学。 下乡后的第一个“五一”节,我请假回家了一趟。妈妈很高兴,说我人长高了,声音也变粗了,快长成一个男子汉了。她做了很多好吃的菜给我吃。等我吃完饭了,她才脸色一变,严肃地对我说:“听老师说,你和张同学在谈恋爱?”我一听“恋爱”这两个字就如五雷轰顶。那时候,说一个男生谈恋爱,比说他是流氓,骂他不要脸,还要难听。我小声说:“恋爱是什么东西我都不晓得。”妈妈厉声说:“你还不老实?她给你写的一封信都被一个女同学交到学校去了。” 我担心张同学,很想知道她的近况。但不敢去问,也不知道该去问谁。我凭第一感觉就认定告密者是李知青的表妹,因为易同学上小学时就是班干部,共产主义接班人,喜欢打小报告。而单纯的张同学也会让她有机可乘。整个过程包括对话我都猜到了:张同学写好信了要去寄,易同学知道了就说:“不用寄了,我表哥从林场请假回来了,就让他把信带过去吧,又快又省邮票钱。你交给我就行了。” 多年之后,水落石出。真可谓被我一语中的。各位看官,如果有懵懂的细妹仔也在看,本尊奉劝一句警言:“防火,防盗,防闺密。” 我休完假回到林场,桃子、梨子都摘完了,之后就要给果树除草、施肥了。这时,我15岁的年龄而表现出来的体力差距就特别明显了。 一大片果树林横竖成行,一望无际。两颗果树间隔有十多米。我和李知青的任务是:用锄头把两颗果树之间的杂草连根刨除,再循序往前推进,直到果树林的尽头。 我和李知青一块锄草,往往是并排出发,一会儿他就把我甩出一截老远,然后他就回头帮我把我前面的草锄掉,我们又并排站在一起了。之后他又是一阵风似地往前锄,把我又甩开了。我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用尽全力都赶不上他。他在远处停下来,回头看我,摇头笑一笑,转身又来帮我。 好几个月的高强度体力活,几乎每天都是这样重复着:往往是并排出发,一会儿他就把我甩出一截老远,然后他就回头帮我把我前面的草锄掉,我们又并排站在一起了。之后他又是一阵风似地往前锄,把我又甩开了。我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用尽全力都赶不上他。他在远处停下来,回头看我,摇头笑一笑,转身又来帮我。直到我调离果木队为止。 昨天我把这事跟老婆说了,问道:“假如那时我们下乡在同一个队,你的力气比我大,这种情况你会不会帮我?” 老婆想了一下,认真地说:“不会。天天这样,我自己的事都做不赢呢。”最后还是补了一句:“除非你是我的男朋友。” 老婆言之有理。 我觉得,李知青真的就是一个活雷锋,甚至比真雷锋还要好。 雷锋叔叔做好事是要“唱支山歌给党听”。而小李哥哥只是出于与人为善,帮扶弱者的本能,不是为做好事而做好事。 雷锋叔叔只对待同志才会象春天般的温暖,而对待其他的人要么象“秋风扫落叶”,要么似“冬天般的严酷无情”。而小李哥哥是愿意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不看档案,不问出身。
湘永七连二排同学聚会如期举行。 我喝酒不行,但喝水还是蛮有海量的。那天在酒桌上,为了表示感谢,我连敬李知青三杯清茶。为了表示豪爽的诚意,最后还说了句:“我干了,你随意。”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 那个月明风低的晚上,同学们都去K歌了,我中途撤退,提前回宾馆了。碰巧,张同学也回来了。 房门敞开,窗户全开,灯光明亮。我们坐在高高的空调旁边,听对方讲那过去的事情。 她说:“对,就是她把信交给学校的。整个过程都被你猜中了。” 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我曾经很想知道。我妈妈去世不久,我姐姐和妹妹先后都参加了工作,我家就搬离了湘永矿。后来,放假时我还来矿里找过她几次,毕业后也来过一次。在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那不是才子的柴子,始终都没寻到那再熟悉不过的佳人。(小时候我去奶奶家玩,也不是白吃饭不干一点活,有时也跟堂兄一起上山砍过柴。) 今晚面对面坐着,我却没问,她也没说。 她言语不多,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其实,那时我们都还不懂事,都太单纯了。”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都是做爷爷奶奶的人了,还要问吗?我们能健康地活到现在,能腿脚方便地亲自走来参加这次同学聚会,能再见到曾经灿烂一笑的笑脸,还能合影留念,还能促膝谈心,还能在记忆的天空里默默地互相仰望着对方,这就够了。难道不是? 远在他乡,在他乡知青家里,有时也会出现以下对话: “嗨,划不来,我吃亏了。” “你吃了什么亏?那时候,别说牵手,我们连手指头都没碰过一下。” “我不信。” “那我就冇办法了。举头三尺有神明,要不要我发誓赌咒?” “那倒不要呢。” “相信我了?那谢谢你啊。” “莫客气,不是相信你,是既往不咎。” …… 总而言之,我老婆还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听我念叨这些陈年往事,也动了恻隐之心,到处帮我打听张同学的消息。尤其是,那年她做了一次大手术,在住院期间,还想方设法,通过她在湘永的技校同学,找到了张同学的姐姐要电话号码。 所以我知足了,我要珍惜。 观音娘娘待我不薄,今后继续日敬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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