滥评京剧 人快死的时候,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善意。反之,对于一个将死的人,旁人也大多比较宽容。还有一种情形是,一个人生前,不过了了,而一旦升天了,却突然变得无比神圣,神乎其神了。比如孔子,就是这样的典范。《史记》里的孔子,在各个诸侯国之间传播自己的思想,可是,大概没有得到诸侯国正式颁发的暂住证,所以,每到一处,总是呆不长,颠沛流离,“惶惶如丧家之犬”。不过,孔夫子死后,事情完全颠倒了过来。“万世师表”,千古一家,孔夫子成了圣人。 京剧快死了,有那么一些爱好中国古典的人,也按照对待死人的溢美做法,封其为“国粹”。照我说,要是你自己喜欢京剧,愿意看,愿意演,甚至自己趁钱,搭台唱戏,都没什么了不起。可是,你别把个人的喜好说成是大家的爱好,说是“国粹”。既是“国粹”,肯定是大部分人喜闻乐见,雅俗共赏才算,可是,京剧最盛的时期,其影响的范围也不过是北京、天津和上海等地的少数人民,大多数的地方,都有各自的地方剧。例如梆子,河南有,河北有,山西也有。这些梆子和京剧一样,同是一种戏剧形式,影响的地域、人群大概比京剧也多得多。可是,却从来没有听说这些戏剧是“国粹”的。 我这样说,京剧界的“专家”一定会气得胡子发抖,说你这么一个从来不听京剧的人,一个门外汉,有什么资格对博大精深的京剧艺术说三道四。这是我们国家的惯例——发表评论也是要有“上岗证”的,否则,你的话只能算是流言蜚语。不过,我就是这么犯浑,我从来不相信有什么所谓的专家,所谓的大师,老子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用这个逻辑演算,中国的专家不死,中国的科学也倡明不起来。 话虽如此,但我不是不讲理。而是说,我们这类草民,被太多拥有话语霸权的人剥夺了畅所欲言的机会,或者被当作是不讲理的人。甚至,当我们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专家”们会说:“你不懂”,就像阿Q被赵某某骂:“ No,这是洋文,你不懂”,提前把你的话筒断了电。 我反对把京剧当国粹,原因有三。第一,京剧是一种奴才戏。第二,京剧表演是完全程序化的,是“礼制”的戏剧化。第三,京剧的男扮女装,违背了“真即美”的美学基本原则。 为什么说京剧是一种奴才戏呢?这要从京剧的发源说起。京剧前身是清初流行于江南地区,以唱吹腔、高拨子、二黄为主的徽班,也是一种在民间流动的地方戏。乾隆五十五年,安徽众多徽班进京祝寿,天下轰动,九城沸腾。到了嘉庆末年,安徽先后进京的六大徽班合并为三庆、四喜、春台、和春四班,京剧剧坛出现了徽班称雄,鼎盛一时的局面。可是,进京的为什么偏偏是徽班,而不是其他曲种呢。真正的原因是,当时的徽商富甲天下,而且与皇室的关系非常密切。这些徽商挖空心思、不惜一切代价地想巴结乾隆皇帝以及其他皇亲国戚,所以,才不惜花大把的银子,请徽班进京,讨皇帝的欢心。说到底,是徽商花钱给皇帝买春,是彻彻底底的奴才作为。京剧的这种出身,大概没有人愿意多提起了吧。直到后来,京剧也与皇室有扯不清的关系,时常进宫献演。从这个意义上看,京剧之繁盛,不过是皇权强奸徽商之后的私生子,也算是“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先驱了。 京剧之唱念做打和生旦净丑,都是程序化和“脸谱化”的。大千世界,气象万千,可是,在京剧舞台上,一个活生生的世界,却僵化为固定的几个动作、固定的几个脸谱以及固定的思维模式。人之忠奸、美丑、善恶,从动作、唱腔以及动作中,都可以一目了然,这种将现实世界简单化、“儿童化”的戏剧,经过了200余年的发展之后,不仅没有丝毫的改造,反而益发“规范化”、“标准化”、“模式化”,那些资深的票友们甚至可以一丝不爽地模仿所谓大师的表演,甚至表演者漏掉了一个环节,票友们都能当场看破。这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简单重复,与艺术倡导创新的本质完全背道而驰。 京剧还有一个真正让人恶心的特色,就是男扮女装。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有水桶一样的老腰,身体僵硬,手指粗大,却在舞台上卖弄杨柳细腰、兰花指,还在厚厚的油彩覆盖之下猛抖眼睫毛,暗送秋波,抛眉眼,你说可笑不可笑。刘晓庆以50岁的年龄装嫩,扮演金大班,已经有一大批人恶心得要吐了。可是,“四大名旦”却每每被人传为佳话,不知道是何道理。要说美的原则,“真”为其一,而且是最重要的要素之一。 违背了“真”这一原则,依然被奉为美大概就是一种病态了。这样说起来,中国的传统倒是很深厚的。林黛玉要肚子疼,皱着眉,才算是美;院子里的梅花,曲曲折折,树枝被扭曲了,也算是美。太湖石,也是千疮百孔的,像一块破棉絮一样的才是上品。要说这种嗜好完全没有人热衷,肯定也不对。例如陈凯歌执导的电影《霸王别姬》,霸王和虞姬之间就开始互相放电了,还有另外一些票友也在虞姬身上寻找与众不同的快感,这都是事实,可终究是少数,是一种非常态的人类行为。就像泰国的人妖,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其美其艳,比真正的女人都胜一筹,但那是真正的美吗?不是,只能算是商业社会的一种多元化商业行为。哈哈哈,泰国人妖要是看了中国的京剧,或许自愧不如,京剧的博大精深和先驱意义也许在此吧。 我这个人,四十不惑了,兼有顽固。不过,在我说起京剧的时候,我11岁的女儿,和我的立场惊人地一致。“一个老男人去扮演女人,恶心不恶心啊”——这是女儿的原话。要是国粹的赞同者不相信一个四十岁男人的话,认定我在“诽谤”京剧,那就请你们记住小女孩对京剧的评价吧。 2006年4月13日星期四 于北京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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