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墨者黑,近朱者赤”,一个在社会最底层生活的少年,受恶劣环境的影响,很容易随波逐流,自甘堕落,走上犯罪的道路。
昨天谈到我们起夜大小便时,常看见窃贼从武钢厂区铁丝网的豁口处钻进钻出,盗窃的恶习是可以传染的,以这种方式搞钱是一种诱惑,贫苦人家的少年很难抵挡这种诱惑。
我们湾上来武钢做小工的少年有六、七个,其中有一个是西头队里的,我叫他X哥,这个X字可能是个“桂”字,我现在不记得了。他早我一年就在工程队干了,有经验,年纪又比我大,因此我们出门的时候,我的父亲反复叮嘱他,请他在外多多关照我。
X哥答应了,那一年里,他也确实一直在关照我。
我有一个亲戚住在汉口,休息的时候我去亲戚家,亲戚给了我二十斤粮票,因为是武汉市的粮票,带回乡下老家也用不上,我就想在武汉卖掉,换点钱买点烟和酒送给父亲,快要过年了。
我就跟X哥商量,X哥热心快肠,爽快的说他可以找到买主。
过了几天,X哥说他找到买主了,问我一角钱一斤卖不卖,我说卖,就把二十斤粮票给了他。
X哥说好过两天就给我钱的,可是一直没有钱来。这事有一个多月了,我都不好意思催他了,他也急,因为工程队快要放假回家过年了。X哥就约我凌晨去上门讨债。
买我粮票的是当地一个菜农,负责管理我们工棚旁边的一个公共厕所。在三十多年前,厕所里的粪便是肥料,谁打扫厕所的清洁卫生,这个厕所的粪便就归谁所得。
根据X哥的跟踪调查,那个菜农一个月里有几天在早上五点钟的时候,会来厕所掏粪。
第一天凌晨,我和X哥早早起床,悄悄走到厕所的墙边守候。也就过了十几分钟吧,忽然来了一个妇女要上厕所,还没进去就看见我们两个男人鬼鬼祟祟蹲在墙角边,吓得惊叫一声,掉头就跑,跑在路上还摔了一跤,倒在地上又连滾带爬,爬起来又跑。我和X哥也受惊不小,心想,她不会报警告我们试图强奸她吧?
第二天凌晨,我们堵到那个来掏粪的菜农了。X哥向菜农介绍我,说那二十斤粮票是我的,要他要么给我钱,要么还我粮票。在微弱的星光下,我可以看见菜农青白瘦小的脸,他没想到我们会在这个时候找到他,有点怕,先是假装在口袋里掏钱,又说忘记了,明天再送过来,“一定一定”,一口汉腔,说话带“口板”(髒话),“个把妈日养的,老子还少得了你这点钱?你把老子看成个么人了?”一看就知道这是毛主席著作里面讲过的“流氓无产者”。
我知道被骗了,也不指望这钱或粮票能回来了。可是X哥不好意思,他还是要约我去堵他。。
第三次我们没有堵到他,第四次也没有堵到他,这菜农可能不再到这儿来掏粪了。
第四次的时候,我们看见有人从武钢厂区的铁线网钻过来,是偷东西的人,就在我们前面十几米远的地方。
看见盗贼时,我和X哥两人都本能将身体往暗处缩,尽量不让对方看见,我和X哥都知道,这些人跟上厕所的妇女不同,盗贼被逼急了,会行凶杀人的。
盗贼离开之后,我和X哥都在想心思,两人好长时间不说话,先是X哥自言自语的说:“我们也进去去弄点东西出来,好不好?”
其实我也在想:“他们武汉人骗了我,我为何不在离开武汉前弄点东西出来,让他们赔给我呢?”
心里这样想,口里却说:“搞不得的,粮票要不回就算了。”
春节回家时,X哥的行李卷特别重,我知道他行李里藏有东西。我问他,他也不隐瞒,坦然地告诉我,是一卷铁丝。
有些事,X哥可以做,我不能做。X哥家是贫农成份,犯事可以从宽处理:我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犯事要罪加一等,不值得,不划算。
我现在想,当年中国政府有选择的管制一部分人,让其生活在恐惧之中,这其实也是阻遏犯罪的一种有效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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