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退休” 1999 年回京探亲,在我们胡同里转悠的时候,碰上了多年不见的老邻居耿大爷。大爷家4个闺女,按照耿X东,耿X南,耿X西,耿X北一字排开。我因为与那老闺女(北方话:最小的闺女)是幼儿园同学,就特意询问了一下她的近况。大爷说:小北子,今年退休了。我听了一愣,怎么年纪轻轻的,就退了呢?大爷看出我的诧异,解释说,国家有政策:工龄满30年,愿意早退就可以退,为更年轻的人腾出地方来。 我心里一盘算,可不是吗,69年我们下乡的下乡,下厂的下厂,到99年恰好是满打满算的30年呐。我靠,幼儿园的同学都退了休,享起清福了,我们人在资本主义的残酷压榨下,却还“奔腾急,万马战犹酣”哪。不仅在99年时看不到退休的曙光,十几年过去了,按国税局的计算,我还得苦干若干、若干年,才能拿到全额的福利;按照它们的如意算盘,我最好再推迟退休计划,干到七老八十。。。说句笑话,按照这等的计算,等我退了休,人家小北子退休也已然有了30年了。(TNND,这年头儿到哪儿去说理吆。) 好,咱们不跟幼儿园同学比,跟69年一起进厂的人比,行了吧。去年回去,约了当年砖瓦厂的大窑底下一块儿玩儿命的哥们儿,回厂看了看。其实,厂子早就没有了,偌大的几个窑坑也正在被改造成供城里人钓鱼休闲的胜地。当年,我们初中刚毕业,来这里烧砖搬砖,每天算下来要过手10几吨的泥坯儿或者熟砖呢(看你干的是什么工种)。我看着那挖不完、采不尽的窑坑中的黄土,一日诗性大发,齺出五绝一首: 今日坑中土,明朝京城楼;黄土挖不尽,白了少年头。 (上图:几十年前我们掘土制砖留下的大坑,现在被改造成钓鱼渡假村,供城里人游乐。) 虽然自鸣得意,还是只敢给几个要好的哥们儿看。因为闹不好,会被人视为发牢骚,而招来大祸的。同车间的叫赵同理的小子,仗着是工人家庭出身,吵闹着说我们车间的活儿“是牲口干的活计”,扬言要“罢工”,一下子被人抓了现行(罪名:要罢社会主义的工!),送去劳教了一两年才放回来。讽刺的是,他劳教回来后气色比我们老实干活儿的人要好许多,据说,劳教所除了伙食定量比我们低,干的活儿可比我们厂轻松嘞。 反正,那会儿的最高梦想就是一朝能够退休呗。2011年跟我一块儿回厂忆旧的小袁(习惯上的称呼,他身边的人称他“大爷”),实际上也退了休。他说,政策是男性60岁退休,可是他55岁那年找到厂子的一个“留守处”,开出了“重体力劳动者”的证明,可以名正言顺地“提前退休”。我心里说,我现在算得上一个重脑力劳动者,若学着小袁的办法,开出一具当年“重体力劳动者”的证明,国税局想必也是不认帐的。(想早退休,还拿全福利,姥姥,门儿也没有。) 小袁告诉我,他在北京城里就业的最后几年,在西城新街口附近的一家涮羊肉店干。由于他有一手配涮羊肉蘸汁的绝技,被奉为大厨。他的涮羊肉蘸汁的配方是保密的,我也就没好意思细问。他的保密配方没有下传徒弟,这家店就在他退休后,时不时地“反聘”他,轻轻松松地配点儿蘸汁调料,客人们吃着高兴,店里的生意红火,就好烟好酒地供着他。至少,这涮羊肉是ALL YOU CAN EAT。其实,他把自家店的好东西早就吃腻了,宁肯到附近吃点别的风味小吃,喝上两盅。这等的口福,说得我口水忍不住满嘴倒流。好在是老同事了,没什么好掩饰的。 嘴馋归嘴馋,人家那想干就干点儿,不想干就撒手不干的自由,那半退休的潇洒,不是更让我眼馋吗? (下图:当年的砖厂生产区,烟囱是老的,楼房是我们70年代后期离厂后才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