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我們就初中畢業了。從上一屆開始,礦里就自己辦高中了,我們那一屆礦部的初中畢業班就有4個,各個工區也有,而據說礦里高中只招3個班,這就意味着至少有半數以上的同學不能升高中。直到那天之前,我都沒有為此事擔心過,不光是我,連我的班主任也是這樣認為的。是呀,誰去擔心六月天會下雪啊?那天,班主任想當然的叫我和其他班幹部一起去打掃未來的高中教室衛生,之後又讓我們去分發高中入學通知書。直到天黑很久了,我都沒有收到自己的入學通知書。
第二天一早,班主任叫我到礦里去問一下。那年月,招生不是由學校、也不是由礦教育科負責,而是由一個叫做“四個面向辦”的管,為頭的是一個女的,叫張德珠,原是學校的一個代課老師,因造反有功而走紅,傷天害理的事做得太多了,全礦上下廣為傳誦:德珠,得誅!
我小心翼翼地走進了那間辦公室,那個女的端坐在那裡,我怯生生地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她問了一下家長的姓名,然後馬臉一拉,硬邦邦地丟出一句話來:“咯還要問啊?無產階級的學校當然是給無產階級的後代上的啦!”
媽媽知道結果後很難過,總覺得一切都是因為她的出身造成的。她也為我爭取過,給她的大學同學寫信,希望能讓我在外地上高中,姐姐就是這樣而到縣五中去讀的高中。但這次媽媽的努力沒有成功。
張同學非常善解人意,那一段時間隔三差五就邀我到她家去,也不管她哥、姐在不在家。她給我看她的新高中課本:嶄新的封面、誘人的墨香,我卻無心看下去,她就陪我坐着,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話,盡揀一些開心的事說。
那時擺在我面前的是兩條路,一個歸屬:1)等一年,滿了16歲後再下鄉;2)打報告,自願申請提前下鄉。這次是下放在國營林場,不是插隊落戶,而且又是和同學們在一起:用這兩個理由,我成功地說服了媽媽,決定“自願”申請提前下鄉。
1972年3月21日早晨,我和媽媽來到了礦汽車站,沒有鑼鼓喧天,沒有橫幅標語,也沒有歡送的人群,因為那都在歡送第一批下鄉知青時走過場了。我們這是第二批,而且是“自願”來參加的,又只有兩個知青,另一個是二工區的,姓譚,是一個文靜的小女孩,我媽媽在二工區學校上過課,她看見我媽時叫了一聲:黃老師。
我們三人攀上了大卡車,車開動了,風吹亂了我們的頭髮,媽媽一聲不吭地望着前方,那個女孩兩眼迷茫,我也是一樣:不知車將載我們去何方,也不知等待我們的是什麼?就這樣,我們“自願”申請奔向了毛xx揮手指定的那個地方,據說那裡是一個“廣闊天地”,和千百萬的中國青少年一樣,開始了苦澀而艱難、煉獄般的知青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