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东的菜场里,鱼头卖得比鱼身还贵,由此可见鱼头在广东民众心目中受欢迎的程度。
我初到广东时,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在我的老家湖北,很多人不吃鱼头的,为了方便,做菜时,先将鱼头斩下扔掉也是常有的事。
虽然如此,湖北人也不是完全不吃鱼头,而且在我的记忆中,我这一辈子吃得最美的一次鱼头,也还是在我湖北老家的时候。
我们文革后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大学毕业生属于珍稀品种,进入体制内不久,就纷纷委以重任,成了“领导干部”。
大小是个官,长短是个棍,当年的笔者我也要下乡抓“中心工作”。
我住在王店公社,王店是京广铁路线上的一个小站,快车不停,一天有两、三趟慢车停靠,坐汽车从市里到王店则要两个多小时的时间。
公社里的干部平时都不坐班的,他们的工作方式是深入田间地头,与老百姓打成一片,这一天下雪,大家都没有出去,窝在家里聊天。
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王店法庭的彭庭长叫我去吃鱼头煲,我说不吃,他说好吃,是水库里撒网拉起来的大胖头鱼,单一个鱼头就有十一、二斤重,一定要我去吃。
就在彭庭长的办公室里,架了一个煤球炉子,火烧得旺旺的,炉子上架了一个大瓦罐,白色的鱼汤翻滚着,斩成块还没下锅的鱼头装满了两个大脸盆,还有一大堆萝卜青菜豆腐肉片。
围着炉子已经坐了三四个人,都是派出所和法庭的干部。这些人都是专政机关的硬汉,喝酒象喝水,喝的是王店当地酒厂酿制的米酒,入口有点焦苦味。敬酒那不叫敬酒,那叫强灌,让你喝,你就得喝,不喝就骂人。我虽然是市里下来的“领导”,是四化(革命化,知识化,专业化,年青化)干部,将来有可能要当习近平或李克强的,但他们年纪大,资格老,又被酒罩住了脸,该骂还是要骂。咱挨了骂还得喝,非喝不可。
房间内热气腾腾,窗外大雪纷飞。
十几斤重的大鱼头,煮出来的汤,象牛奶一样雪白,味道鲜美浓郁,鱼脑象白玉,肥而不腻,配以猪肉片,萝卜块,青菜叶,豆腐干,一锅煮,边吃边添菜,边吃边喝酒,边吃边骂人,捅娘骂老子,锅热嘴热心更热,我们几个人把衣服都脱得只剩下背心短裤。
那一餐鱼头煲,从中午吃到夜晚,平均一个人喝了一斤白酒。
绿蚁新醅酒,
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
几十年过去了,我每当读到白居易的这首诗,就想起了那一天吃鱼头煲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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