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为领导所写的文章就是名符其实的“官样文章”。
“官样文章”本来就是个贬义词,当然读起来味同嚼蜡。
官样文章是官场上的应用文,正常的人,或者说有正当职业的人,是不会读这种文章的。官样文章的效用,正如笔者下乡的第四生产队社员们所说的:是“脚拐子上吊——哄鬼”。意思是人要真想吊死自己就得吊脖子,吊脚拐子(踝关节处)能吊得死自己吗?那不是哄鬼又是什么?
读这种哄鬼文章,加上写这种哄鬼文章的人,都是一种职业,一种谋生的手段,就象工人要做工,农民要种田一样。拿当年毛主席的话说,就叫做“务虚”。所谓“务虚”,就是搞宣传理论工作的人,而“务实”,就是搞实际工作的人。
在当今中国大陆,以务虚为职业的人,保守的估计,也有一千万人之多。全国各级各地庞大的党政机关就不说了,工农兵学商,五行八作,方方面面,那个单位没有书记?没有宣传部?没有政工科?这还不包括大、中、小学的政治课教师。
中国真要改革,这一千万人就得失业。这些人失业了,他们以及他们的老婆孩子靠什么吃饭?
所以说改革不是说改就可以改的,管理国家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前面说了,给领导当秘书有两件事,一是给领导写材料,二是给领导提包。
给领导提包就是当领导的随从,跟班,领导下去检查工作的时候,领导的提包就交给秘书保管,领导要什么,一发话,甚至不发话,仅一个眼神,一个下意识的动作,秘书就得在第一时间里把东西从包里掏出来,如文件,笔,本子,香烟,开水杯什么的,交到领导的手上。
我还记得,当我的领导,他的右手大拇指,食指,中指拎在一起的时候,就是烟瘾发了,我就会立即给他递上烟,给他点上火,他深深地吸上一口,直到吐出烟圈来,一句话都不说,甚至连望都不望我一下。
这时候我就想,我与领导如此默契,我应该是领导的心腹了吧?
如果一个秘书一辈子做秘书,象五十岁头发就花白了的农委何秘书一样,那实在是太没意思了。我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一辈子写官样文章为他人作嫁衣裳,我是肯定不愿意的。
我知道,给领导当秘书,是官场上的进身之阶,所以当秘书虽然苦,虽然累,虽然卑贱低微,虽然没有人身自由,但也还是要熬下去。三十年媳妇熬成婆,三十年秘书熬成官。
其实要不了三十年,搞得好的,一年半载就见成效。
我也就是在大院里干了一年多就外派出去了。
我直接被任命为我们系统一个局的副局长。那一年我才28岁。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当时,很多人羡慕我,我自己也很得意,春风得意马蹄疾,新官上任三把火,我铁面无私,我主持公道,我要对得起提拔我的领导,我要干出成绩来,升更大的官。
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候其实是目中无人,我幼稚而自负,我无情而执拗,我得罪了很多人,我干副局长的那三年,是我人生最糟糕的时候。
我直到现在还对在那糟糕的三年里所得罪的人心怀歉疚。
我在官场上的失败,不怪任何人,要怪只怪我的父母,因为我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农民,母亲目不识丁,父亲也就是在解放军进城之后才读了个工农识字班。他们都没有从政当官的经验,不懂官场上的潜规则,也就没有给我那怕是只言片语的建议和教导,任由我独自盲人骑瞎马的闯荡世界,所以我的失败是必然的。
而那些父母是干部的同事,表现就大不相同了,当年在大院里跟我一起写材料的年青大学生个个都比我进步,有一位现在都混到副省部级了,我相信他们一定得到过其父母的真传。
炼成一个贵族,至少要五代人的努力。我一个工农子弟,混官场没混进大牢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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