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布懒”的故事
大约记得“布懒”的兴起,是在文革初起的前后。那时学校都停了课,社会上流行“茬架、拍婆子”之类的风气。穿着方面,除了“高贵血统者”中盛行的将校靴、柞蚕丝军装外,市井平民子弟中则爱好“布懒”。所谓“布懒”,就是“布面懒汉鞋”的简称,而对于不知“懒汉鞋”为何物的人,还得进一步解释说:无鞋带,松紧口,免提鞋,免系鞋带。“布懒”虽说自成一大类,其实,单这布面而言,又有条绒(即灯芯绒)布面和平织布面的区分;鞋底呢,有白塑料底和布纳鞋底的分别。(棕色回收塑料鞋底,则是后来的事情。)而鞋的包边呢,也分“(有如人造革样子的)黑包边”和“(布制的)白包边”。这样一来,一帮学生后生中,就分成了不同的流派。
我属于“黑条绒、黑边布懒”的拥趸,自己认为那样显得正派,显出较为消瘦的脚型(深色显瘦,加之北京风沙大,浅色容易脏)。而真正讲究情趣的几位童鞋呢,则要穿“布纳底、白色布包边的平织布面懒鞋”。请脑补一下这两大流派的区别吧:前者中规中矩的城市派,后者则透着那么一股遗老遗少的乡风。想保持白色包边之白净,经常的刷鞋就难免了呦。人家就是“拉屎攥拳头—要得是这股劲儿。”
为什么遥隔半个多世纪之后,又把“布懒”的旧话拿出来说呢?
起因是(大学)童鞋微信群中,有人发出了一条罕见的“求鞋启示”:她的同为50后的一位北京老朋友,腿脚不便,多年来顽固地只穿上述60年代中期兴起的“布懒”,而且一定要求是最初的白塑料底的,棕色的回收塑料底的不要,原因是嫌棕色的回收底偏软。据说,如今在市面上没有商家可能满足他的这种古老的需求了。原来北京生产白色塑料底布懒的厂子,听说已经不复存在。这位老先生,把原来穿剩下的白塑料鞋底,拼拼凑凑,自己改制加工,又将就了不少日子,大概近来终于山穷水尽了吧,终于引得他在美东的老朋友(我们大学童鞋微信群的一员)在群中发出了“求白塑料底布懒”启示。
长话短说,“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一时间,群内发起了找(25号半)的白塑料底布懒的热潮。最后,在华盛顿外交部工作的一位童鞋翻箱倒柜地找出了自己在25年前,从北京带来的一双白塑料底黑边布懒,不大不小,25号半!
此布懒的照片瞬间被传到群中。发起代友寻鞋的那位童鞋高兴坏了,连忙说:“我可以去报喜了吧!”不一会儿,那边又把快递此鞋的包裹的照片传上来了。不知为何,我联想到了小学课本上的一个故事(也是50、60年代的一部电影)《为了61个阶级弟兄的生命》:山西平陆县61位民工被人投毒,生命危在旦夕;解毒的特效西药在北京八面槽医药用品商店找到,经特运加空投,及时送到了平陆医院医护人员的手中,把中毒病人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
现在的“万里寻鞋”故事,虽与生死无关,却依然令我感动。找鞋出来的人,与需要此鞋的那位怪人素不相识,仍然愿意出鞋、出力、出资,把布懒尽快地投递出去。利他、友爱的精神,温暖着一个群体。37年前,我们一起踏进北师大校门的时候,这样的集体精神就开始萌生了。如今,我们飘零四方,山水相隔,这样的精神还在发扬光大。
我故伎重演,赋词《蝶恋花》一阕抒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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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懒黑边白塑底。
廿五年来、箧里存遗迹。
只认此鞋牛脾气,
居然造化成全你。
微信寻鞋诚怪异。
水远山长、佳履遥相寄。
如愿遂心新踏起,
等闲莫负童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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