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家後院木工製作和銷售作坊。有已經是成品了的各種木製籠子,包括雞、兔、鳥、狗等等動物的。我看上了一個兩層的兔籠子,是用加拿大進口的Cedar木頭製作的。這木頭常用來製作桑拿浴室。拋光後非常亮。他要180澳元,我付50元定金,等晚些時候來取。
這個作坊的主人叫尼克(Nick),那年70歲。看上去要年輕很多。我告訴他看上去也就60來歲的樣子。他哈哈大笑,說他1942年2月4日,生於意大利,那年(2012年)正好70周歲。
他在1956年底,也就是他十四歲那年,從意大利乘船來澳大利亞。那時蘇黎世運河(Suez Canal)還是布滿了二戰留下的炸彈。他們的船不能通過,只有經西班牙,繞道南非好望角東來。
他們的船隻在開普敦(Capetown)停靠補給。他在那裡首次見到黑人。 船上的乘客,把鋼蹦兒拋下船去,掉入海里。黑人就潛下去,用雪白的牙齒叼上來。然後,給這個乘客拋會一穗香蕉。與其說是交易,還不如說是娛樂。那時他小,沒見過什麼世面,不知道這水果是什麼,更沒有吃過香蕉。也沒有錢買。其他乘客買了,他也只有看看的份。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尼克很健談,我也很願意聽。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只要談談他的經歷就足以讓人興趣盎然。 他們的船過了開普敦,風浪很大,又顛簸了很長時間,終於在1957年1月7日抵Fremantle港。他們的整個行程用了32天,就只在南非開普頓停了一次。 到達澳大利亞的時候,尼克仍然不足十五歲。他的父親和姐姐、姐夫已經在澳大利亞了。住在西澳的Cannington。他是投奔他們而來的。
尼克沒有上過學,從6歲就開始工作。他一邊說一邊比劃他當時的身高。他在意大利從來沒穿過鞋子,我表示驚訝。但他說是真的。戰後的意大利很苦。他的第一雙鞋是14歲來澳大利亞的時候才有的。
尼克在澳大利亞的第一份工作是做水果店裡的夥計。工資每周3英鎊10先令。掙的錢3英鎊交給他父親,10先令留給自己用。他沒上過學,英文更是一個字也不懂。好在老闆是意大利人,可以交流。當時他的店裡,有個十七八歲的澳大利亞女孩子。拿了一把掃帚,說Broom。這就是他學的第一個單詞。然後把掃把遞給他,一邊說,一邊握住他拿掃把的手,作出掃地的樣子。於是他就開始了他的第一份工作。這個女孩子跟尼克的老闆說:"這個孩子不錯,我要教他英文。"她就成了他的第一個英文老師。
他現在的英文,雖然也有意大利口音,但相當流利。
他在水果店裡又見到了香蕉,就問他的老闆這是什麼,老闆告訴他這是Banana,可以吃,而且要他使勁吃。尼克喜出望外照做。這樣他幾天就吃傷了,今後再也不想吃香蕉了。這似乎就是他老闆的意圖。如我女兒小的時候,喜歡吃麥當勞。趁我們搬來珀斯還沒租到房子的時候,讓她天天吃,吃了幾天就再也不想吃了的效果一樣。
後來他學會了給人蓋屋頂上的木架結構。自從幹這一行幾十年。他整日幹活,不知道怎麼就得了糖尿病,而且併發症,眼睛神經受到影響。雖然也略有影子,但我的面目,他說已經看不清楚了。這時他才想起來問我從哪裡來,我說來自中國。他說他有很好的新加坡朋友,也是Chinese。
眼睛不好,不能蓋屋頂,但仍做木工。他說他不需要看,他的東西在那裡他一清二楚。還可熟練使用電刨和電鋸。
他現在的家,是他買了一塊地自己興建的。當時只有四面圍牆。他自己建造的房子。還有一個室內游泳池。另有一個大大的工棚,作為他的木工工作室。後面還有小院子,裡面有果樹(橄欖樹)和菜園,還養了雞。這是意大利人不能缺的。我還專門到他的後院去看了看,現在種滿了蔬菜。他剛拔了草,打理得非常乾淨,看他牛仔褲膝蓋上還有泥土的痕跡。
現在他有4個孩子,12個孫子輩,3個重孫輩。都到他家裡來,會占滿整個家。
聽了尼克的故事,我出來走走。路旁的Wattle花開了。陽光極好,但可以看到掛在天上的月亮,下面還缺一點點就要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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