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锡器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因为我爷爷有一个锡酒壶。 爷爷嗜酒,但爷爷去世的时候我才两岁,他喝酒的情景,只是从老人们的口中听说,我一点也不记得了。 锡酒壶传给了我父亲。到了冬天,父亲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喝一壶。 山东喝酒的人,都有武松那种豪气,三碗能过岗的酒,绝看不上。 我还小的时候,已经比武二爷的年代晚了数百年,虽然大碗吃肉只是梦里的事情,但治酒的水平已经相当高,就是乡野陋巷里卖的地瓜干酒也有六十来度,三碗武松也难过岗。 父亲打开酒瓶,倒满锡酒壶。然后,再往一个三钱的白瓷酒盅倒些。划着火柴,扔进酒杯,呼的一下,酒杯里就窜出了蓝色的火苗。父亲从桌子上拿起酒壶的上端,悬在火苗上去烤。一边烤,还一边摇酒壶,火苗就追着壶底上下跳动。让人有点本是同根生,何必相煎急的感觉。等火苗没了,把酒杯里剩下的一点点水倒掉,酒壶里的酒温而不沸,正好入口。 锡酒壶 如果不想浪费酒,也可以在一个大茶缸里倒上开水,把酒放进去,也能温酒。锡导热好,锡酒壶是绝好的热酒器皿。 那个酒壶,好象是在民国年间,爷爷和他的弟弟弄了一块锡。让锡匠给打了两个酒壶,一人一个。那个时候,中国的很多家庭都有些锡器。锡匠就挑了炉子坩锅等,走街串巷。锡熔点低,伸展性好,非常容易做,锡匠很快就可以把旧锡器熔掉,然后铸打成一件新的器皿。 一九七零年代以后,锡器渐渐地被便宜而性能更好的铝钢搪瓷等东西取代,锡器也在日常用品中绝迹了。 有一年在东京的浅草寺旁,被台风堵在一个饭店里。主人就要了一些清酒消耗时光。酒上来,是温的,用一个酒壶装着。酒壶不是那种我熟悉的日本清酒壶。典型的日本清酒壶,是下大上小,小口收住。而这个酒壶虽然也是底大,但在上方有一个缩脖,然后,又突然增大,就象一个收口的酒壶上面放了一个小酒盅。这个小酒盅实际上就象漏斗,添酒倒酒都方便。而小喉口又防止了酒精挥发。这正是我爷爷锡酒壶的样子,但日本的这个是瓷的。 讲给主人听,他非常吃惊,似乎在问,中国也有这样的酒壶?我说不但有,我爷爷的还是锡做的。他更吃惊。因为在日本宫廷中,也都是用锡器作为盛酒的器皿。不含铅的锡无毒,还有去毒的功能。早在古代中国,一些水质不好的地方会在井底放上锡板,进行水质净化。 这位日本朋友跟我说,喝清酒要温,我说中国的烈酒也要;他又说,温清酒温度不能过高,否则就不好喝了。我说中国的高梁酒也要低温,否则酒精就跑了,喝了没劲。看来,这位老兄也是喝酒的高手。那天,台风来的时候,外面狂风大作,昏天黑地。他却喝高了,唱起了悠悠的和歌。 四季茶叶罐(Royal Selangor, 29/Jun/2008) 在马来西亚,我买了许多锡器。马来西亚是产锡的地方。马六甲立国之初,当地人就在马六甲的溪水里淘锡。几百年后来此的华人,多是冲着这里的锡矿而来的。如果没有锡,马来西亚也不会来这么多华人,也不会有今天的吉隆坡、怡保和太平等城市,也就不会有现代的马来西亚。 我曾经到著名锡器制造商Royal Selangor的工厂和吉隆坡的锡器店,试图寻找我爷爷的那种酒壶,但没能如愿。但我还是买了许多锡合金的酒器和茶器。 其中,有一个四季茶叶罐。茶罐制作精美,上面的四个图案分别是牡丹、荷、菊和梅,分别代表了春、夏、秋和冬。除了花,上面还有春蝶、夏蜻蜓、秋蝉等虫,使得画面更生动。但冬梅上面也飞舞着一些蜜蜂,似乎不妥。因为梅花开自苦寒之冬,是在大雪纷飞的冬天开放的。那时,怎么会有蜜蜂? 梅花开放的地方,可不是四季不分的马来西亚。要么是南橘北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