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今天开完会,我的心情还是有些歉疚的。因为马克·杨,汤姆·王和约翰·张等同志昨天一大早就从中国来了,而我这路近的却半夜才到,没有能够照顾他们。所以今天一咬牙一跺脚,决定请他们吃一顿。 问他们吃什么,都异口同声地说吃中餐。再问到哪里去,三只小手(没小偷,而是每人一只)都指向城里面。于是我们步行到阿尔波特街一家中餐馆前,几个人很自觉地就拐进去了。一条窄而长的台阶通到下面,进去却豁然开朗。一位女招待满脸灿烂地迎上来,说:“来了?”我很是吃惊,难道她认识我们?不待我找到答案,前面就有人唔的一声。但我在后面,看不到他们三人的表情,猜不出是谁答应的。 坐定之后,才见有人脸上的红慢慢地泛了上来。追问,才知道他们仨昨天来过这里,今天还念念不忘。 我们各自要了面:只有汤姆要的是炒面,马克要的是咖喱牛肉汤面,约翰和我都要了牛腩汤面。不要 抱怨我这里交代的得过细,等会儿你们就知道原委。 两碗牛腩面先上来,还没有等我开口,马克就自告奋勇把我的牛腩面拿了过去,说他要的是牛腩面。然后用筷子使劲向下一捞,然后一脸失望地等在那里。直到他要的咖喱面上来,才还给我。他把咖喱面拉过去,又重复了一下刚才的动作。 马克的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是在马克同志生活和战斗过的旅顺口,一个大车店。 那个时候的冬天特别冷,大雪总是纷飞。就在这么一个夜晚,大车店里已经挤满了入住的汉子。里面烟雾弥漫,热气腾腾,伙计们穿梭着为客人们送饭倒水,忙得不亦乐乎。 老板娘却穿了厚厚的碎花儿大棉袄,手对插到袖口里,垂到看不出粗细的腰侧。她斜靠在门框上,叼了一条长长的烟袋。烟锅顺势搁在弯垂下来的手弯里,另一头放在嘴边。漫不经心地吱一口,烟袋锅里就亮一下。烟吐出来,风一吹,飘过脸,呛得她迷上一只凤眼。另外一只,还紧紧地盯着大雪弥漫的远方。 其实现在能见度只有三、五米,但她似乎穿过这鹅毛大雪看见了什么。她呼地一下,把烟袋抓在右手上,左脚抬起来,啪啪两下,就把烟袋里的残烟在鞋底上抖落下来。没等左脚落地,就大喊一声:“狗蛋儿,来掐(客)了。”老板娘脸上看似镇静,但听得出老板娘的声音有点颤抖。狗蛋儿应了一下,就从屋里冲了出来。 这时候,一阵马蹄踏雪声,由远及近。从雪中钻出来一辆马车,一个汉子从马车上跳下来,把马鞭交到狗蛋的手上,眼睛却始终盯着老板娘。老板娘用眼睛钩了汉子一眼,抛下一句:“小样儿”,就扭身回到厨房去了。 一阵急促的风厢响过之后,炕上大车客们觉得屁股更加烫了起来。老板娘掀开门帘,端了一碗热气腾腾而实实的面出来,面上还浇了厚厚一层肉卤。 面交到坐在炕沿上的汉子手里。汉子把碗双手托起,几近额头,然后滑落下来,舌头沿着碗外侧,添干了从碗的边沿流下来的卤肉,眼睛却略过面尖,注视着蒸汽后面兴奋得有点红亮的脸。 汉子换成左手,手托端底,低下去,几乎低到炕沿。右手从老板娘手里接过筷子。用筷子向面碗里一捞,两个白白的东西从面下跳出来,原来下面还偷偷卧了两个鸡蛋。让炕上的大车客们羡慕不已。 思绪回到美食店,原来我们的马克同志这次白捞了,这可不是在东北的大车店,而是在南半球的布里斯本。 看我对面的约翰,一声不响,自己埋头吃面,一个白花花的东西,放进他的嘴里。他脸上的红却彻底泛了上来。让我们三位就象大车客那样有了对汉子的那种感觉。 尽管如此,请汤姆作证:饭后,我还是主动交钱的,但招待不收信用卡。我正在掏钱的时候,一百元的大票已经递到招待的手里。我一看,原来是我们的约翰,脸上正春风满面。 于是,我不再歉疚,转而心怀感激起来:感谢约翰,也感激面条下面卧着的鸡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