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说我对她不够投入,其实我并没有不投入,只是我的热情都消耗在我的初恋了。呵呵。”顾晗自嘲地弯了下嘴角。 岑如知道他说的初恋是在指自己,便也笑着说:“跟我没关系吧,我们都二十年没见面了。” “十八年。”顾晗更正说,他又抿了一大口酒,感触良多地说:“高中毕业后我还见过你几次,直到你大学毕业出国后就再没见过。也许我前妻说得有道理,大约有整整十年,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我的心里都是你,到C大工作也是因为你。二十五岁时经人 介绍认识了我的前妻,开初也是想好好过日子的,没想到性格差异太大。”他看着岑如的眼睛浅笑着说:“跟她说起过你,她一直说你是我的白月光。” 岑如风轻云淡地评价道:“距离产生美。” “真不只是距离,也许人生中只有这么一次,我人生最美好的十年,那么纯真的爱一个人,虽然是单相思,但也很美好,哈哈哈哈。”顾晗很认真地说道,最后又用笑声来掩饰这有点尴尬的话题。 岑如可以感受到顾晗的真情,心里也是有点感动,世界上有人对自己如此一往情深,而且还是个相貌堂堂、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她因为林南被打击的自信心多少受到了抚慰。想到顾晗从十五岁就对自己各种追求,可惜自己不会看人,以为林南才是自己的真命天子。想到林南,她的秀眉忍不住蹩了起来,心里一声叹息。她对这个话题也不知该说什么,就没有言语。 “你看上去有心事啊。”顾晗敏锐地觉察到岑如的满腹心事。 “我......”岑如欲言又止。 “你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永远是你最好的朋友,我可以做你的树洞,也可以帮你做任何事......”顾晗真诚地说道。 岑如也是需要跟人倾诉,这些天她一个人在心里盘算这件事,一团乱麻理不出一个头绪,她喝了一点酒,人有些发晕,她踌躇着开了口:“其实我的婚姻好像也出了问题......” “怎么啦?”顾晗关切地问道,他看见岑如犹豫的样子,便鼓励她说:“你放心跟我说,如果你不想要别人知道,我是绝不会说出去的。还记得你高中时上课看小说的事吗?一直都是我打掩护的。” 岑如想起那时时常上课低着头读小说,有时被老师叫起来重复最后一句话,总是顾晗悄悄提醒她。 顾晗一直对她很好,那种掏心掏肺的好,她不是不知道的,看着顾晗黑亮的眼睛里诚挚关心的目光,她终于脱口而出:“我先生也许外面有人了......” “有这么好的你居然还会外面有人,这......也太可恶了!”顾晗看着自己爱而不得的人却被别人不珍惜,气愤得叫了起来,他看见岑如难过的样子,方想起自己应该开解岑如才是,便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其实他到底是不是外面有人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是他有问题是一定的,这些日子他很反常。”岑如的脸因为酒意有些发热,她手支着下颏说道。 顾晗直截了当地说:“既然你不确定而且你又为此烦恼,那你何不直接问他?” “我问了他为什么情绪反常,他说工作压力太大,我就是问不出口你是不是有外遇了。” “唉......”顾晗长长地喟叹一声,他理解地说: “也是,你这么清高的人,让你处在这样的境地真是太为难你了......” “是,我真是问不出口。而且我想过了,即便问了,也就两个结果。他否认,我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他承认,那么我只有离婚一条路......”岑如说到离婚,心中一阵尖锐的刺痛,脸上不由得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顾晗见状,不由得按住了岑如的手说:“离婚确实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我是过来人,没有经历过人无法想象那样的痛苦,但是你还年轻,还这么优秀,值得更好的人生,不要怕,不管结果怎样,我都在你后面,会一直支持你,就像我曾经说过的,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现在依然如此。”顾晗说着,将岑如的手握得更紧,千言万语似乎都通过手传递了过来。 岑如任由顾晗握着手,这些日子她真的很累很孤独,她需要关怀,需要抚慰。 “所以你不要想太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怎样,我都会帮你的。”顾晗继续安慰岑如。 “谢谢。”岑如低声地说了一句。 “不用对我客气。你知道,你对于我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而且是永远特殊的存在,年轻的时候是,刚才见到你的一刹那,我发觉我依然还是以前的感觉。” 顾晗的话对于此刻脆弱不堪的岑如无疑是强大的支撑,其实顾晗对于她的态度一直如此,只是年轻的时候她追求者众多,也没有太上心,而现在她的自信心落到了人生的最低点,而顾晗却从不善言辞、毫不起眼的少年变成了善解人意、风度翩翩、可以让她仰望的男人,更难得的是这么多年了他对她依旧如此情真意切,她的心里不由得对于顾晗生出异样的感觉。 灯光温柔地打在他们的脸上,因着喝了点酒,两个人脸颊酡红,眼睛里闪着喝醉了似的晶亮的光芒。他们似乎跨越了岁月,跨越了时间,又重新回到青春年少的时候,越聊越投入,越聊越兴奋。 顾晗又说起班上其他的同学,说起母校的变化,说起C大的现状,岑如听得全神贯注。顾晗说到他酒店里有许多班上同学的合影,问岑如要不要看看?又说酒店很近,走一走可以醒醒酒。 岑如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点头答应了。 餐馆离酒店不过十分钟的路程,他们结了账,就在夜色中一同并肩向酒店走去。月光照得大地一片银白,街上的路灯散发着黄色的朦胧的光影。一阵凉风袭来,岑如的脑子略微清醒了些,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在现在这个时代,跟一个男人去他酒店的房间,可能会发生什么,好像是一件不言而喻的事。那么,她准备好了吗? 若是从前,她从来不会想过跟林南之外的男人发生任何亲密关系,可是现在,林南的冷漠,他们无休止的争吵,林南跟其他女人貌似的暧昧,所有这一切彻底击垮了岑如,而顾晗的温暖,他们默契的交谈,他对她的深情和理解,这一切都使她感动和依赖,仿佛溺水者遇到的一根稻草,她不由自主地想抓住它。 不过,她应该只是去看看照片就走,那是她许久未见的同学,她去看看照片怎么啦? 就在岑如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的时候,顾晗的酒店近在眼前了。 4。 酒店门口金碧辉煌,宽大的门廊下灯火通明,不时有车子停于门廊前。岑如的脚步渐渐迟缓起来,她的心里有点犹豫:她这样跟一个男人进酒店,合适吗? 岑如快进门口的时候,斜眼瞟见一辆车子驶了过来,停在了门廊前面,她心中蓦然一惊,那辆车子是如此熟悉,深蓝色的佳美,车前挂着一枚大大的圆形平安符。 是林南?他为什么在这里? 岑如停住了脚步,侧过身定神看着那辆车子。一个银发的老妇从车里走了出来,递给驾驶员小费,驾驶员接过钱,说了声谢谢。 那驾驶员不是别人,正是林南! 林南也看见了站在华灯下凝望着他的岑如,他们的目光交汇在一起,脸上都露出愕然的神色。顾晗注意到了,问岑如:“怎么啦?” 岑如说:“对不起,我忽然想起还有事,照片我就以后再看了,我先走了。”她跟顾晗微微摇了摇手说:“很高兴再见到你,再见。”说着她匆匆走了几步,上了林南的车子。 “你在这做什么?”他们几乎同时向对方发问。 “你不是去加班了吗,怎么在这开车?”岑如先问道。 林南低下头,迟疑了片刻,终于说道:“我失业了,我在开Uber。”他的单眼皮的眼睛里流露出灰败的神色,平时张扬的鼻翼似乎也乖乖地蛰伏了。 “你失业了? ”岑如恍然大悟,林南所有的反常都得到了解释,他被解雇了,对于林南这样骄傲的人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也许是为了男人的自尊心,也许是因为自己曾经对他的仰望,他没有办法说出口。他每天起早贪黑开Uber,身体的消耗和疲累、精神上的压力和挫折感,使得他情绪无比低落烦躁。 原来他没有外遇,他只是失业了,只是在开Uber。岑如第一次觉得原来失业这么坏的事在这一刹那给自己带来的竟是幸喜之感。 “两个月前失业的?”岑如问道。 “是。”林南点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这两个月我有多煎熬?” “我......怕你担心,我们房贷的压力很大......另外我自己都没法面对,更怕你......”林南支支吾吾地解释道。 “我懂。”岑如握住了林南的手,她知道以林南的性子,情愿自己厌恨他也不愿自己看不起他,她摩挲着林南的手,轻轻地但是坚定地说:“没事的,人生谁没道坎儿,你无法面对的我们可以一起来面对。” 林南深深地看了岑如一眼,黯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光亮,脸上有种如释重负的表情,他反握住岑如的手说:“说出来感觉好多了,我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我又何尝不是。”岑如的声音里依然带着几分委屈和怨气。 林南看了一眼岑如,又朝车窗外瞅了一眼,想起了什么,带着醋意问道:“那你又为什么在这儿,那个男的是谁?” “他是我的高中同学,从中国到美国参加一个学术会议,约我见了个面。”岑如平静地说,心中却有几分庆幸及时遇到林南。 “他好像还在等你。”林南往车窗外努了努嘴。 岑如转过脸去,她看见顾晗依旧站在酒店门口,疑惑地望着她。他长身玉立,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神情显得有几分寂寥。 岑如摇下车窗,跟顾晗挥了挥手,然后她回过头来,对林南说了句:“我们回家吧。” 林南点点头,启动了车子。 月光如水一般倾泻而下。 《全文完》 《世界日报》2/15/20 - 2/26/20连载 前篇:https://blog.creaders.net/u/31546/202212/450098.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