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潘驴邓小闲” 在网上读到一些评议“潘驴邓小闲”的专题文章,不禁有些联想。 《金瓶梅》中与《水浒传》里,王婆教唆西门庆,如何才能把潘金莲勾引到手,提出了这5字宪法∶“潘”安之貌,“驴”大的货,“邓”通之财,“小”心伺候,“闲”时大把。所阅的评论中,多半详解这5字(或5个基本条件)的内容,其实这5项的次序也是蛮有讲究的,从中足见王婆作为资深淫媒的深度研究与老辣。 驴大的行货放在潘安之貌的後面,尽管行货是“里子的里子” (现代语言称之为“灵魂中的灵魂”。)为什厶?因为人与人的接触,先见到的是相貌∶潘金莲在楼上晾衣服,失手将晾衣杆落下,恰好打到路过的西门庆的帽子上—无巧不成书,潘金莲不无歉意地“呀”了一声,引得西门氏仰头寻声去望,竟见到一个闭月羞花的绝色女子,不由得淫心飘荡;反而观之,潘女亦见到了西门的风流倜傥,也是颇有些好印象的。西门氏对于自己的相貌颇有自信,“虽不及潘安,却也充得。”如果他只有潘长江之貌,纵然色胆包天,这故事也是不容易写下去了。潘女家中已有了一个三寸丁,谷树皮,再费事去搞一个歪瓜裂枣,似乎不合情理。 此外,邓通之财(现代语言谓之“款爷”),放在相貌行货之後。可见封建社会中的女子还是讲些品味的。浑不似现代人只认到钞票。王婆若生在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实中,她5字经中的“潘”姓与“邓”姓恐怕是要易位的。值得注意的是,王婆不曾把“权位”作为搞女人的必备条件,可见古代中国人的异化程度轻于现代。“潘”“驴”皆是自然人的属性,钱财只不过夹到了个中间。 “小”与“闲”两者,讲的皆是後天的条件。“小”是讲小心翼翼,察言观色,惟女人之命是从。“闲”是说有大把的时间去“泡”。其实,“小”与“闲”也是有些对立统一内在联系的。有闲的人,未必都是有耐心,有色心去拈花惹草的;有能力本事去耐心细致地做妇女工作的人,未必後天就得到上苍眷顾,真的得到充分的时间去施展手腕。 突然又想到了西方人对于《金瓶梅》、《水浒传》的翻译。西门氏自见到潘女的月貌花容之後,日思夜想,竟渐渐到了痴迷的程度,三天两头跑到武宅对面的王婆家来打听。一日,王婆说要给他“做梅汤喝。” 西门鬼迷心窍,只听到“做媒”(“做梅汤”一语的前半截),想着王婆要撮合他与佳人的好事。从“做梅汤”想到“做媒”,中文上是通顺自然的,英文呢?英译者煞费苦心地选用了Damson一词来译“梅子”,而西门却误听成了Damsel。 (字典说damson: the small tart fruit of a widely cultivated Asian plum tree ˉ 一种常见的亚洲李子树所生的酸味小果子)想来是在热天,王婆想到了北方清凉的酸梅汤,用Damson 译酸梅,可谓上路。那厶,西门想到的Damsel又是什厶呢?(Damsel∶a young woman: a archaic: a young unmarried woman of noble birth b girl ˉ 年轻女子,【古语】年轻未婚的贵族女子,女孩子)一音之差,听者便想入非非,由酸果子而误听成美眉,这样的巧译只恐怕是“可遇而不可求”呢。 我在印大比较文学系的导师,我所尊崇的Eugene先生,也翻译了这一个故事(他是从《水浒传》中选译的,而不是基于《金瓶梅》)。在处理从“做梅汤”想到“做媒”这个文字游戏时,他将“梅汤”翻译为“Date Soup”(枣汤),而西门只听到了前半截的 “Date” (约会),以为王婆要为他提供Dating服务呢。这样的巧译,更为生活化,口语化一些,与原作的口语风格更为接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