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mmy:老友KL從國內歸來,帶來這個充滿想象力的故事,抄錄如下): 椅背上的屏幕定格,耳機里響起機長和藹而自信的聲音:“親愛的乘客們,我們已經飛到舊金山的上空,開始下降,請大家系好安全帶……”機身突然晃動了一下,隨後便顫抖起來,好像與通常的振動有所不同,但機長平靜的聲音沒有絲毫改變:“我們碰到了某種湍流,請大家系好安全帶。”空中小姐在過道上走動,檢查乘客是否照辦了,一切都似乎很正常。然而,我明顯地感到那異常的振動,頻率很快,嗡嗡作響,但晃動並不大。隨之而來的是一股股冷氣,比空調冷多了,而且越來越冷。人們的抱怨之聲大起來,實在太冷了,是空調出問題了嗎?振動仍在持續,嗡嗡之聲不斷。很多人撳亮了燈,叫空姐來解決冷氣的問題,但她們愛莫能助。有些人凍得受不了,大喊起來;還有人抱怨耳朵疼,我也覺得隱隱作痛。突然,頭頂上噪音四起,氧氣罩掉了下來。我經常坐飛機,卻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不少婦女驚叫起來,艙內一片混亂。好在空姐們都很鎮靜,幫助那些慌亂的乘客帶上氧氣罩。相比之下,氧氣是溫暖的,讓人們安靜下來,有些人從座椅下掏出救生衣,吃力地往身上套着。機長的聲音再次響起:“親愛的乘客們,我們遇到了強烈的湍流。請大家不要驚慌。很快就會過去的。我們正在下降,很快就要着陸了。” 我覺得不對,振動並不強烈嘛,不像有什麼氣流啊。況且,也不該這麼冷。恐怕還是製冷系統出了問題,我這麼不怕冷的人都覺得透心涼了。幸好沒有繼續冷下去,我明顯地感到飛機在節節下降,溫度在回升。果然,看到地面了。咯噔,刺——飛機平穩着陸。人們歡呼起來,還有不少人鼓掌。此時我感到氧氣是清涼的,醒腦的。有驚無險。機長也沒做任何解釋,仿佛一切都很正常,不過就是遇到了較強的湍流而已。乘客們下機,拿到行李後,各自離去,似乎沒有經歷什麼特殊事件。我暗暗哂笑自己多少冒出過一點末路的念頭。 回到家中,打開行李箱,我那柄漢劍不見了,只余劍鞘。箱底有個一寸多長的小縫。我明白了。 那是朋友孟君送我的禮物——沈廣隆劍鋪第五代傳人新近鍛造的龍泉劍。自從1911年龍泉鑄劍精英大比武奪得劍魁以來,沈家的劍多次獲獎並成為武術比賽的指定專用器械,很多武術大師和中外領導人都以收藏沈家寶劍為榮。我一向對這類名聲存疑,也不喜歡他們的什麼“至尊劍”和“乾坤劍”那類華而不實的藝術品。但一看到這柄利劍,就愛不釋手。首先,黑檀劍鞘的外觀就令我目不轉睛。那是漢朝劍鞘的式樣,截面呈菱形,前三分之一略窄,化為扁弧形。劍柄與眾不同,是《陌上桑》中羅敷所說的鹿盧劍柄。其實,就是用麻繩編花纏繞的劍柄。鹿盧就是轆轤,用全體來指代局部——轆轤上的繩索。既古樸又實用,便於緊握,如今已很少看到,僅見於日本刀柄。拔劍出鞘,沒有通常那種耀眼的亮光,而是冷森森的寒光。劍身有兩道血槽,上面刮有雲紋。平端在眼前,只見鋒刃筆直。摸一摸,就知道鋒利無比。廠商介紹說此劍如同楊志的寶刀,也有那“三絕”。說着,便拿來一張牛皮紙,在劍鋒上划過,一分為二。又拿來一根筷子粗的鐵絲,放在木墩上就要砍。我說:“不必了,我相信。”廠商回答:“別擔心,砍缺刃了,算我們的。”說着,一劍下去,鐵絲立斷。再看劍刃,完好如初。我伸手去摸劍尖,廠商連忙警告:“當心!”晚了,雖然我很小心,還是把食指扎出了血。廠商說:“做過試驗的,李連杰一劍把三枚銅錢刺為六半。” 回美國前裝箱時,才發現劍略長,對角也放不下。我靈機一動,拔劍出鞘,都放下了。當然,劍是要包一下的。我用硬紙殼和一件舊衣服把這柄漢劍包起來,並用皮筋紮好。劍匣當然更放不下了,妻子建議隨身攜帶空劍匣。真是個好主意。劍匣的確做得古樸,上面刻的字也漂亮。但我非鄭人,愛櫝之情尚未超過嫌麻煩的程度,還是把劍匣留在北京家中。只把證書拿出來,放在劍旁,以免海關檢查者懷疑這是古董文物。 顯然,我還是低估了劍的鋒利。大概是飛行的顛簸讓劍一點點刺透了硬紙殼,刺透了箱子,又刺透了機艙,高空的低壓把劍嘬了出去。幸好這是發生在開始降落的時候,如果再早些,會給乘客帶來什麼危險?如果地勤人員沒有查到機艙上的小縫,下次飛行又會出現什麼險情? 我立即行動,但也不想為沒有造成的損失而接受懲罰,便開車到較遠處用投幣電話通告了航空公司,請他們務必仔細檢查行李艙。我又想到,劍大概是在舊金山上空逃遁的,萬一掉下海時,刺中船上乘客或衝浪玩水的人,那還不立即斃命嗎?當然,這種可能性太小了。天上有那麼多鳥,幾曾有鳥糞落到頭上?何況海上的人少多了。可萬一呢?我不安心,一連三天仔細查閱舊金山一帶的新聞,沒事。 看來這柄漢劍是掉到太平洋里去了。如果是淺海灘,那它一定會深深插入海底,長久不為人見。如果是較深的海域,水的阻力也許會讓它緩緩沉底,沒準哪天讓幸運兒拾到。如果它碰巧刺到鯨魚或鯊魚身上,那就不定被帶到什麼地方去了。我想象着:一條帶劍的魚飛快地游動着,也許還不時地翻身打滾,身後留下一條血跡,瞬間就消失在深藍的海水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