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代發我的高中同學，我的學長，陪伴他患老年痴呆病愛妻五年的漫長紀實

《為了有尊嚴地活着》                                        

—— 一個陪伴老痴病人的手記之七

（ —）造口還納的萬分糾結     

二零二二年的極熱夏天，不但讓老痴病人經受了漫長溫度的炙烤，情緒浮躁；造口病人也風險陡增，清晨起來，摸着造口袋周圍的膠布都發燙！日夜擔心，生怕產生滲漏？直至八月底才否極泰來，暑威不在，終於熬過這艱難的日子。

欣慰之餘，術後半年最佳還納的大限接踵而至，如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上！及時應對，已成當務之急。

還納與否？一直讓人糾結萬分！若安於現狀不還，自然免於再去冒險闖關，承擔手術的風險和後遺症，因為羸弱的身體再也經受不起失敗的折騰了！

雖然每天早晚得給她擠便，3—5天還得換造口袋；腰間終身掛個袋子，洗穿，住行均有不便……但再難，必定可以延續生命，勉強度日。

但不還納，擔心的是，老痴病人隨時隨地都可能處於一種非理性狀態，她已經不止一次悄無聲息地將造口皮帶解掉了，隨之而來的大便滲漏，弄得我手忙腳亂，神經緊繃，坐臥不寧；她經常喊肚子脹，非要去廁所解大便，給她解釋多少遍，如今用造口解便，不用再蹲便了！她轉背就忘，猶如不知？始終夢遊似的硬往廁所里走。更讓人放心不下的就是換造口袋！每周1—2次，正常人沒有專業訓練都無法操作，何況她呢？

還納與否？進退兩難，糾結萬分。因為她是個既有老痴又腹帶造口的特殊病人！

顯然，往長遠點看，倘若不冒險還回，倘若我身體不支，倘若不幸早她而去，靠她自己肯定沒法苟延生活，即便送養老院，也不可能有專門的人來護理她的造口，因此，根本談不上正常生活，更不能奢談什麼尊嚴地活下去了！

附一院洋洋灑灑幾百人的造口群，是我見過的最為痛苦的群。每天聊的都是與造口相關的沉重話題。病員及家屬不僅來自本市，還有四川，貴州的；年輕力壯的還不少，七嘴八舌，其中負面的信息也挺多。尤其是手術不成功的：粘連，梗阻，滲漏；腹腔感染，術口潰爛，五花八門，甚至有還回失敗，又重新造口解便的！呻吟叫苦迭迭不休，其圖片令人毛骨悚然，血肉模糊，不忍直視……

最普遍的後遺症，也是我最關注的就是，還納後每天解便無數次？最少的也有四五次！多的二十幾次不等，而且多為稀便。如此而已，每天的時間基本上花在對付解便上了。出門內急，擔心找不到廁所！只有禁閉在家裡，哪裡還敢去遛彎購物？當然更談不上背包遠足去旅遊了，何談生活質量與尊嚴？

這些都讓人憂心忡忡，不寒而慄，夜不能寐。暗想與其這樣，倒不如不還納呢？

圍繞着還與不還的糾結思考無數，看來力保手術成功是關鍵！如何能找到技術高超嫻熟的手術醫生呢？

兒子知道我們的擔憂不無道理，動員了所謂的人脈關係，有幸找到醫療系統當官的老同學，聯繫了某中心，某腫瘤醫院幾所具有實力的醫院，答應找最好的主任醫生或專家教授給老伴主刀手術。並且留下醫院負責人電話以便我們具體協調接洽。其真情實意讓人甚為感動（這也為以後化解與兒子的矛盾做了鋪墊）

能搞定這兩所醫院的主任醫生主刀，自然是求之不得，但再認真比較，遺憾的是它們僅僅是普通的外科，而非專門的胃腸外科，肯定接觸胃腸病人的慨率相對比附一院要少，科研自然也少些！也不可能有專門的造口門診了。

這又讓我猶豫不決，糾結起來。要是能搞定附一院胃腸外科的主治醫生，那就最好不過了！

兒子醫療界的朋友說，按醫療行業約定俗成的規矩，哪兒做的手術，在哪兒還回，甚至是哪組做的手術由哪組負責還回。這樣最好，來龍去脈清楚，可一氣呵成。問題的焦點就是如何能搞定手術醫生？

……反思我的糾結，也許是真的想得過多？所謂大道至簡，衍化至繁。何不直接尋覓附一院的醫生呢？突然想到給老伴術後管理的是五組的某鎮醫生，他的口碑不錯，雖然脾氣躁點，但在五組，他算胃腸手術的一把刀。雖不是大牌的主任教授，但接觸病人多，忙時上下午，甚至晚上，幾台手術連軸轉，熟能生巧，早練就了一手絕活，要是能派上他主刀就太幸運了，或許比主任教授強呢？由誰主刀自然由不得他，但探探虛實還是可以的。

說來湊巧，我找到當時的實習醫生小吳，想試問他黃醫生的情況？他居然將黃的電話直接給了我，叫我與之聯繫。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暗自慶幸糾結半年，苦腦自擾的事終於有了一線希望。興奮之餘琢磨着如何冒昧給他去電話？

遺憾的是去年三月，老伴腸穿孔急診入院時，大家被老伴的病危嚇懵了！多器官衰竭，沉浸在血淋淋的造口惡夢中！連當晚主刀的值班醫生姓啥名誰都不知道？

術後負責的黃鎮，並非是當時的手術醫生，印象中他被醫護們暱稱為鎮哥，大高個，大嗓門，威嚴果斷，感覺難與接近。

我忐忑的接通了他的電話，自我介紹老伴的情況，還沒等我說完，他就打斷了我的話，知道，知道她的情況，你就是寫詩那個謝老師嘛！好，你們馬上就住進來嘛！我喜出望外，沒想到朝思暮想，集萬千擔憂，還納與否的大事瞬間有了回應？不由自主地補充了一句：”我去門診辦手續嗎？”“沒必要，直接找我開單就行啦！”更沒想到如此複雜的事，居然分把鍾就搞定了。真所謂大道至簡啊！人的個性何尚不是如此，看是難與接近的人，卻也是不難接近的，而且是與一首詩關聯？這恐怕就是機緣巧合的佛法吧！

住院那天我電話聯繫鎮哥，他居然從十六樓下來接我們，手裡拿着已經開好的住院證明呢！如此熱情，真讓我有點受寵若驚，沒想到他還是外冷內熱的性情中人。

附一院的號難掛，是眾人皆知的，更莫說住院，周圍的旅館都住滿了排隊的人。意外的順利，心裡始終是個迷？後來才聽實習醫生小吳說，三月造口手術時，我寫了首點讚胃腸外科護士站的詩（付後）在他們工作群反響很大，後來院報也轉載了，大家對我倆印象不錯，另眼相看了吧！

啊，真是出乎意料，當時有一說一的感言，居然會換來如此善意的回報，不經意間解了我燃眉之急，一段時間鬱郁不得的糾結，頓時也煙消雲散了。

附去年三月住院贊護士詩：

《護士站》

— 贊胃腸外科

胃腸外科護士站，

巾幗英雄群星璨。

平中見奇有絕招，

忠於職守樂奉獻。

注輸測護勤宣講，

軟硬功夫處處見。

手法輕巧無痛感，

步履輕盈勤照看。

言語溫柔解心結，

病者如歸好痛快。

安得此站千萬家，

大庇患者俱歡顏。

某醫院附一院胃腸外科47床一老年患者2022,3,28

（二）腸鏡檢測準備之險象環生。

接下來是例行的一系列檢查，助理醫師開了一堆單子，心腦肝脾，肺膽胃腸，盡施技能，傾其裝備，通通檢測一遍，足足要用一周的時間。對這次還納手術，其實最直接，最重要的還是腸鏡檢測：

必須弄清楚造口部分直腸與滯留在肚子內的那段直腸的轉況？是否有粘連，腐爛，癌變？長短，粗細，口徑如何？通堵的狀況如何？再配合癌譜，CT掃描檢測進行判斷。

 這才是大家期待的一周檢查的重頭戲。腸鏡檢測前準備的序幕從晚上十點開始拉開。發的開塞露六支，十分鐘一支，一小時內插完。老伴是造口在身，近半年大便已由造口排出，肚子內那段早已是枯腸一根，但還是要搜索清理，以備檢查？難的是交由我們家屬自己弄，我老眼昏花，戰戰兢兢地拿着一頭尖尖的開塞露，生怕把腸子戳傷了，怎麼也下不了手。幸虧進來一個實習的小護士，我趕緊央求她幫幫忙。她嗯了聲，抿嘴一笑，抓過我的藥就往老伴身上插，提醒我，一會兒就要排便了，準備接哈！四支用盡，擠出的全是混濁的水。

接下來還要焦急等待到凌晨一點，要用量杯將2000毫升（相當於4斤水重）聚乙二醇電解質散溶液喝下洗腸，在一小時內服完！

這簡直是挑戰極限，對於一個平常就少飲茶水，不足八十斤，七十六歲高齡的瘦小女性而言，要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喝下四斤的水幾乎是不可能的！即便是提壺灌頂？既難又險啊！

為了明天檢測的成功，萬般無奈之下，我嘗試用茶杯倒着，鼓勵她喝，“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第一杯滿上，她也鼓足勇氣咕咚咕咚地喝下了。第二杯歇了兩次才喝下，第三杯只倒有大半，喝幾口就要歇，最後也勉強喝下了。我看量杯，還剩1100毫升，喝下不足一半！

唉，難呀！大家心裡都明白，可氣可鼓不可泄。歇一會，我又勸她慢慢喝。只倒了半杯，她喝兩口歇一會，再喝兩口又歇，才下去……我焦急地扶着她開始在走廊里來回地轉，試圖分散她的注意力，邊走邊餵着她喝，又勸下大半杯。抬頭看護士站的鐘，不經意間又偷着跑了好近，快臨晨一點了。

時不我待，還剩下近四百毫升，啷個辦？我暗自叫苦，勸她再喝點！她實在是喝不下去了，焦頭難額喝口就想吐！我摸肚子脹鼓鼓的。更糟糕的是造口也有氣體開始冒出來了，看來的確是喝通了！

我趕緊停止喝水，迅速扶她回房上床。屋子裡漆黑，病友們經過白天的折騰早已熟睡了。摁開床頭燈，剛躺下，瀑布似的水便從造口沖了出來，一會兒就裝滿袋子，我見事不對，趕緊打開袋子的卡子，用便盆接。    

水便從袋子洶湧而出奔向便盆！一會兒就流滿半盆。我急得手忙腳亂，一隻手握緊造口袋，一隻手趕緊去抓臉盆，擔心接不住，真是險像環生！眼看流到便盆頸了，水便突然小了，一滴滴的滴！真是蒼天有眼啊！否則兩手不空，水便橫行，吾必遭殃也！

大殃雖避，但滴滴水便仍是禍患，讓人不得入睡。提心弔膽，生怕水便滲透到造口袋外打濕衣被！被迫坐在床邊強撐着察看。時間已近凌晨兩點，疲憊之軀，睡意瀰漫，難以抵擋，不知啥時候就睡着了……猛然醒來便盆仍接着，水便卻沒滴了，造口袋依然密封完好。冥冥之中如有神助。

老伴早累了，呼呼睡着了。同室的病友也沒有丁點聲響，我重新關上床頭燈，祈禱明天最後一項檢查能順利過關吧！

第二天在麻醉條件下做了無痛腸鏡檢查，這樣的選擇也是迫於無奈，她有老痴病，不麻醉，對身體固然有利，但她拒絕配合，去年三月造口她就大鬧手術室，揚言要控告醫生限制自由！根本做不下去。這次麻醉就是為了避免重蹈覆轍。總算是過了術前的最後一關。

例行一周的術前檢查終於結束了。糾結已久的還納手術確定在第二天。

（三）聽爺爺的話，換回去！

     當朝思暮想的還納手術驀然擺在大家面前時，突然又感到後悔了！老伴幾乎是哭着央求我，“能不能不做嗎？我願意就像現在一樣。”我也被一種莫名的膽怯襲擾，腦子反覆出現造口群里那些負面信息，在做與不做的打架，掙扎中一股強大的意識沖向腦門，既然醫生都搞定了，還猶豫什麼？“當斷不斷，反遭其亂。”已經沒有退路了！我鼓起勇氣，敞開心扉，提筆傾訴了一個老年患者此刻的肺腑之言；沒有別的意思，此刻醫護就是我心中的救星，是託付和期盼能給我們餘生帶來希望和尊嚴的值得敬仰的人。

胃腸外科各位醫患朋友：

老伴今天76歲，曾於3月23日凌晨因股骨骨折引發腸穿孔，多器官衰竭，急診入院。衷心感謝胃腸外科五組急救並作腸造口手術，終於挽回生命……時間匆匆不覺已近半年之久，歲月崢嶸，歷經艱辛，其間受助於各位巾幗英雄造口師們的精心護理指教，七旬老人一路走來實屬慶幸！明晨即將進行還納手術，醫患友人再次交集，真是緣分！此刻心緒難抑，浮想聯翩，但願諸位神醫聖手，助老伴順利還納！特賦小詩一首聊表心意：

《五組神醫人仰慕》

胃腸外科“神醫”多，

五組“神醫”人仰慕。

機鏡刀剪十八班，

人生器官任擺布。

取出還納似幻術，

妙手回春除病痛。

技高膽大磨礪求，

百尺竿頭邁大步。

（注，機鏡刀剪中，機即機器人撿查，手術。）

某醫院附一院胃腸外科47床一老年患者。

2022,9,4，22:26

醒來時已經是凌晨四點，再過兩個多小時老伴又將被推向手術室。我心裡一陣緊張，翻身從椅子床上坐起來。老伴早已醒了，昏暗的燈光下，雙眼睜着，盯着天花板。

我不敢開口對她說什麼？此刻，她的心肯定是那麼的脆弱！短短的半年她將是第三次進入手術室了！系生死一瞬間！說沒有風險是假的，說一點不虛也是假的，說不擔憂更是假的。但事關命運的重大時刻我不能臨陣退縮，我已經沒有退路！她是我老伴，我是她的唯一，她的命運就是我的命運，無論貧窮富有，病痛喜樂，休戚相關，早已融為一體。六十年相識，五十年夫妻患難與共。這就是我醞藏心裡的底氣。是危難時刻敢於亮劍的絕招！我開始給她減壓：還回去無需再開刀了，只是在原來造口處把它接上就還原了。沿用我勸她住院時編制的善意的謊言。再用她最喜歡的孫女的錄音給她鼓勁：“婆婆，聽爺爺的話，還回去哈！”她愛好旅遊，又給她許願，術後行動方便了，再回老家福建，江西見宗親們……

她萎靡的精神被逐漸喚發了，尤其是孫女那句親切熟悉，擲地有聲的話，如鼓角聲鳴耳旁，畏懼消退了，嘴裡興奮地唸着孫女的那句靈驗的咒語”聽爺爺的話，還回去！”

我一直陪着她，演繹上述的話，讓她沉浸在甜蜜美好的意境中，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手術室的大門裡。

我如釋重負又心裡空空。瞬間的分別，或許就能詮釋相守以望的滋味。但願只是分別而不是離別，我明白心裡只能祈禱，不能欺騙！

我呆呆地站在手術室的大門前，踮腳欲望穿雙眼，期盼能見到鎮哥們的身影！期盼那首肺腑小詩能喚起他們的自豪，激勵他們的血性。

我順着手術室的專用電梯到一樓換乘，到一樓後才想起沒有早餐。看手機快九點了！我不思飲食，重回十五樓胃腸外科等待消息。

又一個最難熬的上午，比三月份股骨粗隆間骨折手術更難熬！那是腳，無生命之虞。這次不但悠關生命，而且直接影響她每天的生活質量，吃喝拉撒，具體得很！喜樂憂患，成敗得失在次一舉！最令人難熬的是十二點過後的時刻，我在樓道里焦急的等待徘徊，幾乎是每開一次電梯門，心裡都緊張一下，盯一眼，結果都快一點鐘了，只見門響不見人！此刻如果有人要問我最大的期盼是什麼？我會毫不猶豫地說，期盼老伴平安出來！

終於出來了，都快一點半了。全身緑，頭戴面罩的護士，護工簇擁着推着她往病房裡飛快地走來，徑直到了三十七床，那緊急風火的場面令人提心弔膽！我尾隨着從縫隙中看了一眼，老伴緊閉雙眼，頭髮凌亂，奄奄一息的樣子 讓人揪心，不忍直視。恍然間，聽得護工大聲喊“誰是家屬？”我從旁擠上來應答，“帶齊把她抬下去！”按他們的吩咐我抓緊床單的一角，與他們一起把白布包裹的老伴像拖牲口一樣從手術床上摞到病床上來，護士忙着把手裡提着的管，線，袋往杆子上一個勁掛……

我給她重新蓋好被子，服在耳朵上呼叫她的名字，想讓她徹底從麻醉中清醒過來。

手術是否成功是壓在大家心裡的一塊石頭，通氣是第一道關。好事多磨，都第二天了，還沒聽到響“春雷”？副組長某博士叫用開塞露疏通下，結果立竿見影！水便合屁噗噗接踵而至，讓人高興不已！石頭終於落地了。接下來的第二關就要看能否順利的拉，拉多少次？如果像造口群里那些負面信息的人，一天數十次便，圍着廁所轉，即是還納去了有啥用？這些揮之不去的陰影還在心裡發酵。

（四）讓“幸福”起死回生！

術後一周要求吃醫院自配的營養粉，按規定少吃多餐。標配的每天一大袋，還有外購的罐裝蛋白粉之類。連出院後一月之內的都給你考慮進去了，真是關愛備至啊！

老伴平時最不喜歡吃營養粉之類的補品，脾胃不和，吃起打乾噦，想吐！醫生硬要她吃，沒法子，我像哄小孩子樣，一瓢瓢的喂。吃多了她心頭冒火，吼起說想整死她！乾脆奪過碗就往地上倒。

而且吃了粉只拉尿，不拉屎？我也急！臨床的中年病友“幸福“關心地告訴我，可以給她吃點稀飯撒，不要全聽醫護的！她們早吃了。我開始試着在稀飯里悄悄合着營養粉喂，她愛吃，破天荒地吃了大半碗，第三天起來果然就想解大便了！我準備用便盆接，她說解不出來，硬要去廁所？是啊，有大半年沒蹲廁所接便了，大家都激動啊！

對病友“辛福”的熱情支招，我也心存感激，簡單樸實的一句話。助我度過難關。

本來預防腸沾連，就要求下地行走。我扶着她往廁所移步，剛蹲下不久，便就出來了！而且是柔和的干便！我一陣竊喜，我們勝利了，成功了！天時地利人和，命運終於青睞了她！

接下來的幾天我每天都增加稀飯的量，也是臨床的“辛福”友善地告訴我的秘訣。

……網名“幸福“的病友其實並不幸福，她光着頭，瘦削的臉上掛着絲苦澀的笑容，若不是開口說話，還不知是女郎？手術已經讓她失去了女人的芳容，連說話都有氣無力 。

她愛人是個大個子，有點悶，啥事都是“幸福”支派。我沒時間去吃飯，她總叫他給我帶，還張羅着幫忙熱，讓我很是過意不去。

他對我說的一句話至今刻骨銘心：”我們是一夜打回解放前囉！”他還悄悄對我說，她胃癌，已經是第二次住院了。這次她根本不想來，說死了還撇脫些，是娃兒和我鼓搗她來的。兩次手術幾乎花光了打工所有積蓄。病了三年，千多塊錢瓶的藥吃了三年，房子吃沒了，家人被她吃垮了，連孩子的婚事也吹了！他聲音哽咽，諾大的男子漢，顯得如此無助無力。一席話催人淚下，好不慘然！

醫院成了小康和赤貧的分界線，金錢和命運的搏鬥場，時刻演繹着幕幕人情冷暖，悲歡離合的戲劇。是啊，又有許多改革開發以來擺脫貧困的翻生農民因病而至貧啊！如此怪圈，如此體制，機制我們小老百姓真是搞不懂？真是可伶天下貧苦人，實踐以民為本的初心使命多難啊！

出院時，老伴加了這位熱心病友的微信，才知道她暱稱”辛福”，用心多麼純樸善良啊！她家住永川農村，還不到五十歲。老伴熱情邀請她有空來家玩，並要我端端正正地用筆留下了住址，姓名電話。

一年多過去了，沒見“幸福“人來，也沒接到過她的電話，渺無音訊？去年末我替老伴整理微信，啥也沒有？但我依然把她的微信保留着，節假日會認真地發個短信，默默地表示問候？我們始終相信她一定能讀到。她那張充滿熱情，友善，悲憫的臉，散發着泥土的芳香，永遠活在我們心裡。

佛家的六世輪迴，因果報應，是會顯靈保佑她們的？

我感嘆老伴她大難不死，佩服她生命的角力，短短的半年時間手術三次，跛着腳，肚子上還吊着個裝便的造口袋，少見的高溫酷暑，肆意的新冠流行，她沒被擊倒！挺過來了。我為我們的生死與共，相濡以沫，不離不棄的命運共同體感到由衷的自豪。一場病，足以擊垮一個人的心志和尊嚴，足以摧毀一個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啊！

慶幸老伴不幸中的萬幸！也感嘆蒼生，為何不給予“幸福“這樣的機會，也能像老伴一樣起死回生，獲得真正的幸福，有尊嚴地慢慢走向自己的歸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