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十年前写的文字,先拿出来滥竽充数——云门 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些陈年旧事来。因为知道电影《南征北战》的一些故事,就先从这里谈起。 电影《南征北战》有两个版本,一个是黑白版,另外一个是彩色片,都是名片,所以现在年龄在三张半以上的大概都曾看过。 黑白版摄于五十年代,到文革以后电影青黄不接老片重放那阵,又同许多老电影一起被拿出来重放,所以我们这些生于六十年代的也都有缘观看。彩色版摄于文革后期的七十年代,那个时侯八个样板戏来回放了无数遍以后,可能江青也觉得烦了,就想到也搞点革命的故事片。可文革以前的十七年全都黑了,就是有点成就也老同刘少奇这类走资派联系在一起,于是也就难以找出正面的题材。只有战争题材的还可以,同当时战天斗地的形势也很合拍。不知道那时能够写本子的都被打倒了还是没想到找人去写,也许是江青那根筋不对劲想到要重拍《南征北战》。 1952年版《南征北战》海报 这部电影的新老版本都是在我老家山东拍的。电影中有一段很有名的台词,讲的是国民党军官正在召开分析形势的军事会议,一位军官站在地图前很严肃的讲到:“据侦察,共军在大沙河一带修筑工事”。这里的大沙河就是我们山东青州老家一带的一个河,实名弥河。电影的故事情节指的就是国共两军最后一次内战时在山东一带的拉锯战。电影中的解放军就是陈毅的军队,陈毅那时确实在那一带住过一段时间。情节还是有点根据,当然细节肯定是艺术加工的。记得有个场景,当解放军征战回到大沙河时,一个士兵俯身捧起大沙河的水无比深情的说:“又喝到家乡的水了”。我不知道编剧是谁,但从这一句台词上来看,编剧肯定是位南方人。因为南方人喝河水,而我们那一代喝井水。即使河水清澈甘冽,比江浙沪一带的水干净得多,也从来不喝河水。 新老《南征北战》除了凤凰岭那一段戏是在山东莱芜拍就以外,大部分都是在大沙河一带拍摄的。大沙河河床确为细纱铺垫,所以河水清澈见底。河宽有一公里有余,但水浅流缓,冬天河水不没膝,夏天水不没腰,所以戏中的军队可以脱鞋挽裤而渡。 拍新版《南征北战》的时侯,我正在上小学,那时本来就没有多少学可上,平时除了作些鸡鸣狗盗的事情,也没有地方可去,当然看拍电影就成了一大乐趣。其实看拍电影比看电影可要气派得多。那些国民党的坦克虽然有的缺了炮筒,有的身上残缺,那可是真家伙,甚至上面的白日徽都在。等到成列的开出去,轰轰隆隆。那木头修补的炮筒,依然威风凛凛,同真的一样。虽然现在看了坦克就心惊肉跳的,可那时年幼无知,又崇拜这些军中行头,象坦克之类的东东那时候咱只是电影上看过,猛的见到这真家伙真得兴奋呐,同志们! 也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真的,比如有一个坦克就是个可遥控的模型,尺寸很小,当在拍在河滩上坦克被炸着火的时侯,非常方便,拍完了只要用一个箱子扣上去就能将火扑灭。在看了这些东东之后再看类似的电影,就少了许多乐趣,从来不相信这类电影是真实。当看到《英雄儿女》中的王成抱着火箭筒要扑向敌人的时侯,当看到丘少云在烈火中挣扎的时侯一点也不觉得难受,因为知道他们是在拍电影。 从那时起不但知道这电影上的东西是假的,还知道拍电影费的时间、物力和人力还真是不小。那些河边的树林,本来没有什么青松翠柏。为了让首长对“东跑西颠的赶路却不同蒋匪打仗”这一毛主席的伟大思想而想不开的战争迷部下作工作时有一个幽静的环境,特地从山上拖来几株巨大的松柏,借着绳索立在河边装门面。至于动用军队之多,可能不少于当时的实战军队。只是放烟火的军队就是一个连,就不用说国共双方的军阵了。记得到了热闹的时侯,大沙河两岸灰不溜球(共军)黄不拉几(国军)的军队坐满了两岸,甚为壮观。那些军队可不是简单走走样子,他们可是经过了无数次排练后才拍的。就是电影开头那段军队行军老乡们夹道欢迎那一段,在开拍之前,那些可怜的军人们就在一段一公里多长的土路上练了个把月。整天弄得号角震天,尘土飞扬。大沙河一带整整拍了两个春冬。就这样,我们起初看过的还没有配音的片子,到后来大多数都没有用上。所幸江青没有更多这样的题材来拍,象这样的电影如果一年来上十来部,照那时的国力,一年的文化预算就会全砸在里面。 1974年版《南征北战》海报 说来也巧,后来听老父讲,五十年代他们当兵那会子,正好赶上拍那个黑白版本。因为没有赶上进度,冬天的场景到了春天还没有拍完,可那时树已开始发芽,只好派他们的军队去,用手把树叶摘了来冒充冬天。可见那个黑白版本也费了不少劲。 后来在上海时去看望一位生病住院的长辈,那个病房住的全是相当于陈毅在山东时的部下那一茬的老干部。他们讲到被诗化了的经历时,都眉飞色舞。他们知道我感兴趣,每次都谈,一直从山东谈到上海,再福建谈至返沪。只有在我长辈床边的一位大汉从不搭话。他常常拄着拐杖,在床边踱步。同他搭话,也仅仅是唉声叹气。经介绍,才知道他就是老版本电影中饰演具有无限革命乐观主义的那个小胖子,后来曾是上影长厂长的铁牛。他是因为脑溢血而长期住院。那时他的妻子也在生病,几个小孩听说也是不太健康,所以几乎没有人来看他,就只有在唉声叹气愁眉苦脸中度过。可见戏上戏下,此时彼时真是两个世界呀。 (写于2000年元月1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