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喜欢吃的生鱼片,中国古人叫称作“鲙(kuài)”。不同之处是,日本人的生鱼片切得厚厚一片,中国古人的鲙可片可丝,皆切得极薄极细。 中国人切鲙的刀功最讲究。古人有许多诗,就是赞扬这种刀工的。 · “涔养之鱼,脍其鲤鲂,分毫之割,纤如发芒。散如绝谷,积如委红。” (汉傅毅《七激》)。 · “三牲之供,鲤鲂之脍,飞刀徽整,叠似蚋羽。” (桓彬就在《七设》) · “雍人缕切,鸾刀若飞。” (《文选·潘岳<西征赋>》。 这样的诗,还有很多。到了明朝,鲙已经不太流行,但仍有:“香传罗帕进黄柑,缕切鸾刀供玉鲙。”(明 高启《姑苏台》诗)的诗句。 这些诗,都是赞扬切鲙之人手法之娴熟,切成的鲙之细之薄。 唐代段成式的《酉阳杂俎·前集卷四·南孝廉》,有一则”斫鲙"的故事。斫鲙(读zhuó kuài),就是切生鱼片。故事很是生动。说一个叫段硕常的进士,认识一先生南孝廉,此人"善斫鲙",就是说精于切鱼片,而且他的刀法了得。切的鲙:“榖(绉纱,读hù)薄丝缕,轻可吹起,操刀响捷,若合节奏”。多么好的描写,让人宛如时光倒流身临其境。 因为刀工精绝,这位南孝廉喜欢在客人面前炫耀。一日宴客,南正在切鱼片。忽然一阵惊雷,鱼片顿时化作蝴蝶飞去。可谓出神入化。自此,鱼鲙这道菜又被称为"化蝶鲙"。 这种对细薄的追求,也影响到孔子。孔子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虽然此脍不见得是鱼,但道理一样,追求一个细字。还把这种细的追求,提高到了政治高度,影响深远。在山东的乡村,就是炒白菜,也要切得细细的。凉拌黄瓜,也多切成细丝,而非大拍成片。这似乎跟山东人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粗大形象相差很远。 宋代斫鲙画像砖(自插图本《武林旧事》) 有关鲙的记载,元明以后渐见衰微,人们不再吃生鱼而改吃熟的。鲙在人们餐桌上消失了。不知道是否因为蒙古人喜吃肉食有关。 现在,华人吃生鱼有回归的迹象,在饭店里,也可见到生鱼,但对刀工已经不再讲究。新加坡和马来西亚华人吃生鱼,他们叫鱼生。从名字上听,似乎还有点古意。鱼生不只生鱼,而且有多种五彩斑斓的蔬菜瓜果丝。 鱼生是新马华人过年的时候的必备菜。吃的时候,一家人围坐桌旁,鱼生放在桌子中间,大家一起把筷子伸到鱼生(包括菜丝)里,一起托向空中,一边托还一边喊“捞起”(多用粤语),图个吉利。广东人的“捞”,就是拌的意思。所以这菜也叫“捞鱼生”。 新加坡和马来西亚过年必食的“捞鱼生” 日本的鱼生能保持到现在,也真不容易。应该是日本四面环海,海鱼多之故。中国人食鱼,多吃淡水鱼(比如诗中的鲤鲂)。而能做鲙的鱼,当然也是淡水鱼。因为中国是大陆国家,能做鲙的新鲜海鱼也就沿海数公里而已。 日本人对寿司制作中的斫鲙也极其认真。日本人做寿司,最宠Bluefin Tuna,一条上海的鱼可以卖出数百万元。在寿司饭店,只有主厨才能动此鱼。其实做生鱼能有什么,最主要工序就是切鱼而已。所以日本人的这种认真,就如我古人对斫鲙的较真一样。 日本人不但在选料和切鱼方面讲究,切生鱼片的刀子也很特别。上乘的刀子是用锆砂制作的。而且造刀子的锆砂就来自我住的西澳州,我有幸也参与过几个锆砂厂的建厂和调试等工作。 记得看过一个记录片,曾说到过锆刀的制作过程:西澳出产的上等锆砂出口到中国。在中国的工厂熔化成型。最后再打磨成锆刀。磨好的刀子其锋利绝不亚于钢刀。锆砂多用来制造瓷,性能亦如瓷。切割生鱼不见铁不会污染鱼片,就如阿城笔下的吃蛇人剖蛇不见铁一样。 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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