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思想复杂” - 兼谈文革思维(2) 文革的时候,我基本是个“逍遥派”。但开始时,我还是有“革命激情”的。 本来我是带“二道杠”的中队长,一个班只有一个啊!令人忿忿难平的的是,几个 中队委也是“二道杠”,真是鱼目混珠。可惜好景不长,文革开始了。我刚刚通过 了“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的口试(那是王海容出息的地方),就等着来通知书了, 也给文革搅黄了。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将不少教过我的老师,说的不是资 产阶级少爷,就是香港的臭小姐。还有几个是“破鞋”,总之没一个好人。 我这个老师眼中过去的“乖乖崽”,似乎没什么太高的革命热情。别的学生组织的 战斗队,肯收留我就不错了。一晚,我正在学校礼堂里一排排的大字报底下钻来钻 去,一个同学问我愿不愿去看看“牛鬼蛇神”。为了表示我的“革命觉悟”,我欣 然前往。 在礼堂的一个大的侧室中,点着照的如同白昼的白炽灯。几个原学校的头头,在地 的中间站成一圈,弯腰低着头。屋里的灯光和热气,照在他们的脸上,可以看到汗 珠在他们额头上慢慢渗出。五六个红卫兵,手里拿着皮带,来回镀来镀去,不停地 吆喝着命令这些“阶级敌人”必须老老实实。 我们一起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来到一个叫“欧阳”的付校长面前。领我的学生告 我,这个家伙除了是个“走资派”,还“思想复杂”。说着,“啪”的一声,一皮 带抽在这个付校长背上,同时吼一声:“老实点!”。老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一声没坑,头也没回。抽他的皮带这时递到我的手中。 我当时搜肠刮肚,仔细回忆这个老头什么时候找过我的麻烦?哦,想起来了,有次 他站在学校门口,拦住我说自行车不能乱放! 我已经没有多少犹豫的时间了,革命对我的考验到了。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同志 的残忍。我迅速高效地整理了一下“革命行动”的简练逻辑,刹那间聚集了无比强 烈的阶级仇恨,瞄准了老头誓死顽抗,坚如磐石的背后,大吼一声“叫你老实听见 了没有?!” 我向毛主席保证,我的吼声超过我的同学!我高扬起手来,皮带正要“手持钢鞭将 你打”,老头突然转过身来:我们四目相对...... 我不知道我后来是怎样离开的。我的革命任务肯定是完成了,尽管可能是“雷声大 语点小”。我的“钢鞭”由应该“啪”的清脆声,变成了“噗”的屁大的闷响。但 我永远忘不了哪双眼睛。四十年过去了,不论我的思想怎样变化,它永远跟着我, 在我的记忆中,在我的睡梦中。 它永远在提醒我:我对中国歉下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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