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了”儒家官僚杂感“, 爱必支博有评论说”中国国地方乡绅自治一直存在,直到1950年。地方乡绅当然从来没有能力与官员相争,但以最基层官员的人数配置,寡言博认为他能管理到什么细度?出了这个范围,就全是地方乡绅的事。
我认为,研究中国历史,地方乡绅自治是非常重要一环。一方面,两千年中央帝制,另一方面则是地方乡绅自治。两者的有机结合,造就了中华文明两千年文明的奇迹,成功做到文化传承不倒。我的看法是,无论褒贬,中华文明的统治价格特征以帝制、科举和乡绅为三大要点。帝制确定政体,科举确定非封建的管理资源,乡绅则是用道德习俗管理社会最基本单元“。
这是个高度复杂的问题,值得探讨。 我原来也比较相信这套理论,但根据近年大量实际新发现,我对次有所怀疑。 何谓新发现呢? 社会学家历史学家对科举制度进士时空分布的研究,社会学家对中国宗法家族的研究。现在这些研究比较具体,提供了大量新数据。当然中国国情之大,各地差别也极大。苏杭的情况和关中大不一样,和云贵也大不一样。 乡绅需要满足几个条件,一个是力量足够强,无论进士举人,品级影响要和现任官足以抗衡。是否有地方满足这种条件呢? 当然有。 有些家族世代有进士,所以能在政治上保持一定影响。有多少进士满足这种条件呢? 在进士中大体占一半。因此苏杭等的确有几百年不衰败的书香门第,但并不见得普遍。
清朝112科114榜进士,共录取汉人进士26848人,手头没有举人数量,应在8,9万之间。比如康熙61年21榜,录取4088人,乾隆60年27榜,录取5385人。但这几乎是中国科举制度的极限,乾隆中后期,进士有迟至十年才授官者。因为篇幅这里不讨论纳捐和举人的仕途。
清朝录取进士按地域分,为江苏(2920),浙江(2808)直隶(2701),山东(2260),安徽(1189),江西(1895),福建(1399),河南(1693),陕甘(1385),山西(1431),湖北(1221),湖南(721),四川(763),广东(1012),广西(570),云南(693),贵州(599),辽东(183)。
但上述图景并不能掩盖另一事实,如果具体到州,分布就更不均匀。比如杭州府有892进士,苏州府有697进士,但有24名状元。 苏州乡绅自然有极大发言权,但别的地方呢?
一个有意思的问题是,自南宋到清末,江浙一直是中国最富饶的地区。看来,大批官僚,大批退休官僚演化的乡绅并没有阻挡当地的经济演化,这又为什么呢?
上面的讨论只不过指明一个简单事实,中国郡县制度下需要的正印官数量极少,中央到地方,不过数千人而已。科举制度碰到的最大问题,其实是为文人指出了一条出路,但这条出路容量有限。而退休的能有一定影响的乡绅,可能会影响到一定地区正因官的执政,但也许只是比较特别的情况。
下面要讨论的是地方官僚如何管理地方?靠乡绅和地方长老? 如果进一步研究一个朝代演化历史,应该可以看到一个基本事实, 朝代初期基本靠少数官僚(未见得是科举出身)和武力。清朝科举官僚逐渐走上政治舞台是康熙朝的事情,明朝科举官僚逐渐走上政治舞台是明仁宗之后的事情,之前,明清大征讨不断,自然另外有一套搜刮民财的办法。 既然儒家官僚之前掌握权力有限,那么所谓乡绅等也不太可能起作用。
但官府还是要征发的,征发的主力就是征发的民工。明朝初期,被挑选负责收集税粮的富户苦不可言,常常倾家荡产。被征发者后来身份转变,从中渔利,那有是一段历史了。
明朝地方政府的开支极薄,大部分物品都是实物征发,所需人员,也几乎是无薪上岗,收入全靠”外快“。 所以顾炎武郡县论特别有章谈蠹吏。郡县论8”善乎叶正则之言:“近天下官无封建而吏有封建。“ 州县志敞,吏胥窟穴中,父以是传之子,兄以是传之弟。而其尤桀者,则进而为院司之书吏,以掣县之权,上之人明知其为天下大害而不能去"。这些人有多少呢,顾炎武说法,百万有余。
翟同祖谈清朝地方政府谈得更细,谈到在政府职能起重要作用的师爷,文员,衙役,仆人等等。引用古人笔记谈如何防范小人。清末,一个县可能有文员一两千,衙役一两千,几乎没有正式收入,文化水平极低,都指望出差赚钱谋生。
无疑,上述图景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诗情画意。
道德教化是中国儒家学说中的老题目。但我觉得,自从商鞅改革,个人被从氏族宗族被剥离出来变成国家直接监管的黔首,道德教化基本就成了一纸空文。
所谓道德,必须有奖有罚,被教化者必须生活在一个有共同利益的共同体内。道德可以说是共同体共同利益的化身。在一个小共同体,个人难于欺诈,所以奖惩才有意义。儒家可能谈教化,因为儒家基本还是主张人性善的。法家不可能谈道德教化,因为法家主张人性恶,只能靠严刑酷法来维持秩序,刺激个人的生存愿望。
商鞅变法的后果汉人已经谈得很清楚,而且似乎大有不可逆转之势。秦末大乱,实际也是几种道德互相交锋的战场,而无赖胜利了。汉高祖又食言以肥,杀掉当时许以重诺的功臣,建立了一个纯粹的刘家王朝。
在这种情况下,所谓乡村的自治和教化就颇有问题了。自治有代价,教化也有代价,那么什么样的人承担这种管理责任,皇权又如何看待乡村“豪杰”呢? 有汉一代,中央政府对游侠豪杰镇压不予余力。为什么,也不外这些人有一套自己的“理想”和“规则”,不守“王法”而已。 根据现有资料,我们无从裁决谁是谁非,但是地方一级的镇压和反抗大概始终不断。根据研究汉代历史的陈启云的研究,黄巾起义也并非全然是下层百姓的造反。当然,中国历史整个演变的倾向是,地方变得越来越弱,中央变得越来越强势。
中国历史上各种造反之所以极其暴烈,一大原因可能是地方有太多有潜在”暴民“素质的”勇敢分子。 看南斯拉夫解体中的种族清洗,令人惊讶的就是邻居突然会露出青面獠牙,大规模屠杀,强奸,酷刑。非洲卢旺达种族清洗也有这种特征,我还在思考,又是为了什么?
一点胡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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