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廷顿以文明冲突论闻名于世,托克维尔对法国大革命的分析仍旧热销,马尔萨斯人口论也依旧没有消失。
从现代科学的角度,过去几万年,人类大概是世界上繁殖最快的物种,不仅从数量而言,而且从扩展的地域而言,无以伦比。 人类的扩张,消灭了许许多多物种。
我想,人口增加是人类社会演变的最重大的推动力。新的生产方式往往引发生产力的突变,引起人口增长的飞跃,创造新的文明和文化。 反过来讲,在一定环境下人均生产率总有上限,当生产力趋于当时的极限而人口依旧按惯性前进,则引发新的内在的张力。对外而言,部落与部落,国家与国家发生战争。社会内部而言,不同阶层之间冲突也会加剧。因此,在其次抽象的层面,战争,意识形态的冲突,文明的冲突,实际都是“广义资源”之战。
马尔萨斯人口论忽略的是人口增加在古代文明史的积极作用,强调的资源和人口的冲突,强调的是战争饥荒等灾难性的后果。
当我们谈到生产力发展水平,我们经常混淆了两个东西,一个是总产出量,一个是人均生产量。人人都希望过的更好的前提是人均生产力不断提高。历史上留下辉煌的历史的国家常是社会总产出量达到某种规模,而衡量历史发展最重要的标志应该是人均生产量水平。
现在历史学家越来越多使用“过密化”这个术语。 “过密化”的社会,随着人口增加,投入劳动量的增加,社会生产品的总量依旧增加,但人均生产量可能停滞,随后衰减。
古代历史上的”灿烂文明“都是社会总产量飞跃的产物,但社会是有惯性的,人口增加是有惯性的。人口增加创造出古代文明,人口增加也常常导致古代文明的毁灭。
从这个意义,古典马尔萨斯人口论道出古代社会生与死的大部分真理。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社会能跳出古典马尔萨斯陷阱,一般而言,当资源相当充裕,人口总该呈现正增长,社会步向“过密化”。但像黑死病后的英国社会,几百年人口没有增加,增加的是人均生产率。英国创造出前美国时代欧亚最高的农业生产力,也许因此我们才有了现代资本主义。
如果没有英国的奇迹,即使有辉煌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我觉得欧洲中世纪历史后的历史演变依旧会走到死胡同里去,因为不管文艺复兴后科学技术如何进步,人总要吃饭,不可能在落后的农业社会建立起一个新欧洲,欧洲落后的农业也许不足支持科学技术发展到农业的下一个突破点。而现在欧洲的现代农业技术,又太依赖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后才产生的新技术了。
十八世纪英国个体农庄可以经营五十英亩(300亩)土地,年产几万斤粮食和大量牲畜产品。中国古代鼎盛时期的江南农业在单产上还有优势,但人均劳动生产率是远为逊色。
因此中国社会生产早就进入”过密化“阶段。而本来也会演变”到过密化”社会的欧洲因为英国“工业化”后“科技”革命而又了自救的曙光。英国的“工业化”又很大程度有赖之前的“农业革命”。
也许,更幸运的是英国移民开发了当时资源几近无限的北美。而这批人又创造了全新的社会和国家组织三权分立的联邦。
现在,南北美社会经济发展差别极大。当年,南美一些地区资源绝不亚于北美十三州。二百年下来,差异如此之大,这又不能不归结于民心和制度。民心,制度,定义一直在扩展的”资源“之间的关系,另文讨论。
现在回到资源不足的世界,可以说在不同的层次上,社会就可能陷入“过密化”。这里“过密化”可以看出人员过剩,社会基本丧失提高人均生产率可能。 从最低的层次,是基本没有工业化的社会,从最高层次,是想用社会主义政策来平衡财富分配的福利社会。如果一个社会由于某种缘故,能突破本层次的“过密化”,已经可能陷入下一阶段的“过密化”,这也许是世界大大小小国家面临最根本的挑战,就连美国等也不可避免。
最近,时代周刊有文提到德州是美国的未来,老百姓正用自己的双脚做出选择。真的吗? 不知道。
历史上文明的冲突,战争,其实都可以看成马尔萨斯压力下资源争夺战。马尔萨斯写人口论的时候,欧洲已经经历过人口循环,但工业化似乎让欧洲躲开了马尔萨斯预言的人口的下一循环。 但从更长远的角度,这个问题其实没有真正解决。二战后西欧复兴,繁荣不过半个世纪,似乎就与陷入停滞的状态,不能不说,在精神层面之外,生产“过密”化已经是个事实。
那么究竟什么能引起某些国家摆脱目前的“过密化”而进入下一个阶段呢? 这也许是将来要讨论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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