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累死了,要我老命了。从来没这么累过。现在是拖着两条腿爬。
怎么也没想到,沿着睡熊沙丘(Sleepingbear
dunes)向上走了没几步,我就得两手摁着沙丘往上爬了,爬几步就得停下来喘气,一口比一口更粗,抬头看,看不到沙丘顶;回头看,后面的人跟我一样,都在爬。我心想,这回可载了,要是爬上去,肯定得拼老命了。接着立即鄙视自己,老范,这回你服了吧?半个小时前你不是还觉得没什么吗?好,老哥,我服了。
睡熊沙丘位于美国的密西根州。
一个小时前我在旅馆放好行装后,林伟清就开车带着他家人和我出门了,沿着PierceStocking
Scenic
Drive路开上了山,第二个景点停下来,一眼就看到了密西根湖,碧蓝的湖水,连着碧蓝的天,一样的寥廓,一样的宁静,蓝色静谧。但我没怎么激动。我渴望看到密西根湖那原始的野性之美。眼下这一切的美太靓丽了,并且还有人烟。
即使车子开到了山顶,我们下来走到了MichiganLake
Overlook(密西根俯瞰)的沙丘顶上,我还是不以为然,因为眼前还是美丽的大湖碧蓝无际。林伟清说,从这里可以下到底下再爬上来,很难爬。我问,你下去过吗?他说没有。这一句话激动了我,我说,那咱们下去吧。说罢,我拉着两个孩子就走。左手牧溪,右手牧泽,正是玉女金童。
顺着斜坡走了不到十米,我们到了沙丘的又一个边缘,从那往下,一道大斜坡直到湖畔,几乎是垂直。后来听林伟清的妻子裴占从说,沙丘高450英尺。我换算了一下,大约137米。但怎么也没有查到斜坡到底是多少度?八十还是七十度?我只能用两个汉字来形容:陡立。
眼底下,往上来的人没有一个是直立行走的动物,几乎都在爬,两手着地,爬几步就歇一下,有的甚至躺下来。
有那么夸张吗?我不信。
我带着两个孩子往下跑,脚底生烟,还生热,沙子有一点点的烫,好在只有十来分钟,我们就飞奔到了密西根湖的湖畔。湖水无际,如海,离我们身后的沙丘不过两三米。我沿着湖边走,前方无一人,也没有一个建筑物,只有无边的湖水无休无止地拍打着湖畔。白浪大而且纯。
前方好像是一个昔日的码头,只剩下一堆树桩子了,大浪一次次撞击着它们,在黑色的木头前,开出无数朵白花,一瞬间,白花开,白花落。
那些木桩还能挺多久呢。
我在湖水刚退下的沙滩上踩出了一行脚印,转眼就被湖水抹去了。
水退后,湖畔透出暗紫色的沙,尖尖细细的,参差不齐,如山,雾中的黄山。
往回走了。没有别的路,怎么来,怎么回去。
我自信地沿着沙丘向上直立行走,走了不到十米,腿就酸得不行了。真的走不上去?我再坚持走了十来步,绝对不行。于是,弯腰,伸手,伏地,向上爬。
不一会儿,发现小牧泽累了,坐在沙丘上皱起弯弯的细眉毛,我说,过来,爷爷背你。背着这小家伙爬了几米,累了,我们一起坐下来喘口气,一起皱眉头。
过了一会儿,再背上,再爬,又爬了十来米,怎么也爬不动了。我说,孩子,你自己爬好吗?牧泽刚刚说出一个好字,我立即就四肢伏地,趴一会儿吧。
林伟清夫妇背着他们最小的女儿牧歌爬上来了,两个孩子立即找爸爸妈妈去了。
我没有挽留。
我们并成一排向上爬,起初队形还整齐,但十来分钟后就乱了,我被拉下了。一开始拉下了三五步,后来是十几步,再后来就是绝望了。
我自嘲,范学德,还是做你自己吧,保持你独特的爬行频率。
斜着爬怎么样,能不能省一点劲?爬了一段后品味,怎么没觉到啊,但爬的路更长了。回到正路上,更累了。
范学德,加油!你当年是怎么给小女儿跑步时加油的?You can do it!你能做到!
但她那是跑啊,我是爬!
爬也要爬到终点。
Yes Sir。
我放慢了脚步,争取两脚能蹬住一点坚固的东西,但脚下的一切都在流动,全是细沙子,上了三步,退下两步。退就退吧,我停下来欣赏,先是最细的沙子在流,一条缝隙,不过小拇指那么长,比头发丝略粗一点,但转眼之间,就像针、像钉子、像筷子那么长那么粗了,两边的沙子都向中间倒,并且,粗一点的沙粒也动了,滚了下来。
一条小河,流沙河
酷!
古希腊哲人说什么,人不能同时踏进同一条河流。他们要是来到这里一定会说,人不能同时爬上同一座沙丘。哲学家爬会是什么样子啊,还会举目望天吗?
我不自觉地唱歌了,但把歌词改了:主啊,我敬拜你,我敬拜你在你全能中。唯有你是我力量源泉。。。。
唱不下去了,汗水把眼睛蛰了一下,顺势闭上,祈祷,主啊,赐给我力量。
大卫,你说的真好,主啊,你是我的力量。
伟清他们爬到哪里了?抬头看,汗水又蛰了一下眼睛。再看,已经把我拉下挺远的了。小家伙正用头顶着沙坡爬呢!
爬,不能停下,怎么也得爬。
累死了,要我老命了。从来没这么累过。现在是拖着两条腿爬。歇一会儿,喘口气。抬头,前方一株野草,银灰色,毛茸茸的,奇了,它怎么能站立得住?风过,它微微动了一下,又挺住了。这才是酷,绝美。
谢谢你,小草妹妹,给我加油。对,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爬上去。老命有些难听吧?你几岁了。
又爬了一段路,带着一点小欢喜,不能让后面的小妹妹看了笑话。
嗨,海鸥,别在我头上飞好吗?我这副样子实在太丑了。哎,伟清会不会给我偷着拍照啊?我得注意一点形象。但最好的爬相是什么样的?不能挺胸收腹,要低头,要亲近大地。
但我不能这么形容领导,他们往上爬是有专业技术的,那技术是什么?媚上?送票子,送女子,作孙子。脸皮厚,心黑,是不是都应该包括在媚上之中?
想不下去了,腿疼。脚越来越没有劲。主啊,赐给我力量。还是唱歌吧,唯有你是我的力量,我敬拜你在全能中。
走调了。
“范老,快到了!”这么美好的声音,是林伟清!我抬头一看,距离他们少还有十几米。他们一家人坐在那里,其乐融融的样子,连小孩子都俯视我。可恨哪!羡慕啊!好,我两手握拳,使劲往沙子里伸,不靠脚了,亲爱的手,你要给力。
我笑了,这两手怎么像猪蹄似的。
旁边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拿过来,握紧了,这就是我的拐杖。石头制作的拐杖,棒极了。可惜,只有一块,两手无法平衡。没关系,好好使用这个拐杖。
停下来休息时看我的石头拐杖,它上面这么多小洞,像蜂窝,不过不太规则。
主又给了我力量,他真的是我随时的帮助,帮助我爬过了最后的一段最艰难的长坡。
一大群人正坐在上边。胜利了!我挺起身子来走两步,太累。躺下,四肢朝天。
好不容易站起来,体会到了腿像是灌了铅的感觉。顺势坠落,四肢触地,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还是爬吧。
登顶这个词用在这里不确切,是爬顶。
我与林家大小五口相会在沙丘顶,说不出的喜悦。主啊,我感谢你。
旁边一群二十多岁的男女,居然不敢下到最底下。而从最底下,依旧有人一步步往上爬。
真没想到这么难爬,爬了这么久?我对林伟清说。伟清说,你没看到这个标识牌?我问,哪里?就在这。伟清指给我看。那上面写着,爬上来需要两个小时。他问我,你要是事先看到了这个牌子会不会下去。我说,会的,我会的,但心里会有了计算。算了,你给我拍张照吧,我身子靠在了标识牌上。
2017.7.31—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