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幾有文談武俠。 民國乃至80年代，武俠曾是中國俗小說中一大流派，也許曾經躍居第一大流派，但現在已經衰落。 網上新起小說中穿越和重生小說占了相當比例。 穿越小說和重生小說有類似處，也有不同處。 類似處都是要改寫歷史，都是要展才復仇。 無論是宏觀大歷史，虛擬大歷史還是個人小歷史。 類似之處就是主人公多少要做點弊，穿越到過去的靠先進文化知識或歷史記憶作弊，重生的有前世的記憶，能糾正前世的錯誤。 中西文化有很大差別。 歐洲的基督教文化，人不能輪迴，所以一生一世所作所為是無法回頭無法改正的，只能等到世界末日接受審判。 中國接受佛教前大概已經有某種來世的概念。 古代中國人對葬禮遠比歐洲人投入，上層厚葬成風，所以我們才有始皇陵。 始皇陵以及春秋戰國厚葬風氣反映一個當時人認為死後是生前的延續，所以才有陪葬的臣民，才要各種財寶。 長生不老只不過是厚葬的升級版，死後不管如何輝煌，仍舊不如現世，所以才要長生不來，把幸福凍結在人生頂點，永恆持續。 佛教傳入，中國有了輪迴的概念， 一個人能通過輪迴而反覆開始自己的生命， 能繼承前面的功果。 基督教化後的歐洲，似乎完全沒有人應該或可以長生不老的想法， 也沒有輪迴的概念， 無論帝王將相，終不面一死，躺在教會墓地三尺地下。中國緊鄰日本，發展出人生如夢的想法，崇拜櫻花，把死看出自然歸宿甚至結束現世痛苦的歸宿， 自然也不太有長生不老的念頭。 也許因此， 穿越或重生題材多少變得有點怪誕。 中國人的生死觀念是個大題目，這裡不詳述。 這些民族性的特點，也對人民喜愛的小說影視品種有很大影響。 穿越小說和重生小說，男作家和女作家有相當不同。 男作家創作的世界格局比較大，多為天下，追求的主要是成功，其次是幸福， 很少追求一夫一妻家庭生活。 女作家追求的格局比較小，追求的是家庭感情，忠實自己的帥哥。 這又反映作者不同的背景和性別差別。 穿越小說和重生小說之興起，大概和目前社會演化有極大關係。 中國過去三十年演化使得越來越多的人受到比較好的教育。 過去五六十年，中國高校招生數目增加了幾十倍。 從人口普查資料看，每十萬人受過高等教育人從1964年的416人增加到2010年的8930人。 教育程度增加，對國民經濟是件好事，但考慮就業市場能提供的好工作，自認為有才而懷才不遇的人數量也大為增加。 因此穿越小說為不少人提供了逃避和發泄的空間。 女性作者寫的宅斗宮鬥種田文小說中，和女主角為難的不僅是男人社會，而且有無數的女人。 令我驚奇的是，從女人角度看出去，一個世界有這末多智力或感情有缺陷心狠手辣的女性站在主角前進的道路上， 使得一夫一妻不嫁渣男成為一種奢望。使得安安靜靜和老公過日子變成一種追求的夢境。 從跟帖看，很多作者和讀者都有相當近親（兄弟姐妹）， 我猜， 不少作者和讀者來自農村或小城鎮。在跟帖裡面不少人有訴不完的煩惱， 親戚之間的事，父母子女之間的事，夫妻之間的事， 同事之間的事。 從這些日常生活的碎片看， 重生是現實的反映，重生小說的實質不過是對自己年輕無知錯誤的懊惱，對主宰自己生命渴望。 女性的世界畢竟相當狹窄，經常離不開有力者的庇護。 這位救星也許是祖母，也許是某位宮廷貴婦， 總之，真情和自身的能力打動了同性的庇護者，然後才是如何獲得真愛的過程。 女性小說家的世界，常常親情第一男女之情第二， 當然有時男女之情也代表世界唯一的親情。 不少女作家相當有才氣，對世界持有一種很現實的冷靜態度。 我理解她們世界的扭曲，但尊重喜愛她們的才能。 我最喜歡的一本是“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一個法院小書記員穿越成侯夫人的故事， 為晉江文學優秀小說排名第一。 男人穿越小說的世界比女性穿越小說複雜多了。 男作家自負自憐自愛的程度似乎也遠高於女性。 男主角經常是天才奇才，能忍受常人不能忍受之痛苦，有常人不能想象之才能或運氣，才能成就帝王功業，一代豪傑，商界大亨等舉世無雙事業。 應該說，當男作家發奮，鑽得往往比女作家更深。所以少數穿越小說立意頗高，涉及人生哲理，社會制度等大問題。 男作家可以“康德說：世界上有兩件事最能震撼人們的心靈，一件是人們內心深處的道德標準，一件是頭頂上的燦爛星空”這種話開頭， 女作家就不會。 但場景太大，立意太高，當然也就意味巨大挑戰。 所以，為我稱許，文筆結構立意均在中等以上的作品不多。 這並非才能問題，而是經歷和選擇的問題。 順便說一句，不少我稱道的小說作家為70年代後期生人，既不像我這樣老而不死的人那樣灰暗，也不像90年代作者那樣狂妄和天真。 才氣閱歷磨練結合在一起，大概才能讓一個人變得成熟閃亮。 美國馬克吐溫曾有“亞瑟王朝的康涅狄克州人”，算我知道最早的穿越小說。 但我從來不知道中國外任何國家穿越和重生小說會如此“熱門”。 結合中國影視劇各種戲說作品， 我覺得多少反映中國特殊的“國情”。 中國俗小說，從來有“夢幻”的一面，從薛仁貴征西征東，薛剛反唐，說岳全傳，楊家將演義到三俠五義等，都是“戲說”歷史。 百姓從“戲說”裡面獲得“歷史”知識，獲得快感。 也許這也就是現在文壇之所以如此演化的基礎， 讓中國人正視現實也許是太痛苦太嚴肅太學究太枯燥的事情。 附 中國武俠小說裡面武功秘籍扮演相當重要的角色。 也許這是沒有貴族制度的中國對“貴族”制度的一種互補。 “貴族”制度的本質是後人因血緣繼承前人的遺產。 武功秘籍相當一把繼承的鑰匙，有了這把鑰匙，一個後世“奇才”就能繼承前人留下來的大量遺產，從而超越。 很有意思不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