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疑问古代弓弩和其他投射武器是重要的武器。但很多现代人把弓弩和现代步枪混为一谈,扩大了弓箭的作用。这里要对弓弩和其他投射武器做简单的讨论。
先引史记李将军列传,其中云“广为人长臂,其善射亦天性也,虽其子孙他人学者,莫能及广”,则李广由于天生条件和后天训练,算得上射箭方面不世出的天才,在一个射箭世家也无人能及。下面又讲李广之勤奋, "广讷口少言,与人居则画地为军阵,专以射为戏“。寥寥几句,不仅写出李广之勤奋,而且写出射箭之难,因为划地为阵而不用靶子,练习的是控制箭矢落地远近的能力,用固定靶子,练得是固定距离射准的能力。在实战中,两军都在迅速移动,前者可能是更重要的能力。 李广如此天才又勤奋,是否具有百步穿杨的能力呢? 没有。 史记说”其射,见敌急,非在数十步之内,度不中不发,发则应弦而倒. " 可见不仅不能百步穿杨,就算百步穿人也非易事, 所以“其将兵数困辱,其射猛兽亦为所伤云”。这只能发生于近距离。
再引后汉书虞诩传里面一段。书云(虞诩)”既到郡,兵不满三千,而羌众万余,攻围赤亭数十日。 诩乃令军中,使强弩勿发,而浅发小弩.羌以为矢力弱,不能至,并兵急攻。诩于是使二十强弩共射一人,发无不中,羌大震,退“。这里面有两重意思,第一,强弩在远距离命中率不高,所以虞诩要诱引羌人急攻(近攻),而在急攻中,为了保证命中率,要集中二十强弩射一人(想必是重要头目),这样才能保证命中率,击败羌人。二十强弩射一人,如果希望命中率达到95%,从几率论的角度,一架强弩的命中率不到14%。
究竟在野战中平均要多少箭才能杀上一个敌人呢? 从李陵战绩看,”一日五十余万矢皆尽“。如果假定这五十万矢为李陵部全部箭矢总数,那么每百箭杀伤二人。
英法百年战役英国长弓手大破法国骑士。阿尔库尔战役英方有五千弓箭手,每人72支箭,如果认为七千人死于长弓手弓下,那么杀伤力也只大体为百箭二人这个量级。 是役,箭如雨下,但还是有一部分法军将士冲到英军面前,以致长弓手手持各种轻武器参加战斗,长弓手死伤百人,应该发生在短兵相接这个阶段。
当然,我们还可以从战争史找出更多例子, 比如波斯人大败克拉苏指挥下罗马军一役。
在英法百年战争,英国依仗的是长弓手,法国方面有热那亚的弩手。事实弩手几乎没有发挥作用。从欧洲经验看,弩更适用守城而不是野战。 为什么呢? 也许一个原因是弩比弓重得多,弓手可以朝天发箭,弩手就大受限制, 弓手控制箭抛射的射角已经相当不易,弩手则加倍困难。
关于弓弩箭矢初速,射角和射程的关系,有初中物理者就可以估算。网上也有模拟软件,可以考虑更多因素(比如地球旋转引起的横向偏移)。
顺便说一句,弓可以拉得比较满,弩却不能。现代弓和弩比,大概有一比二的关系,即60磅弓相当120磅弩。
知道了弓弩的局限,大概就不会发生把拥有硬弩的部队当成无敌部队的想法。 当然,弓弩有局限并不代表没有作用。即使罗马部队,其辅助部队也装备各种各样的抛射武器,从弩到抛石机。罗马”炮兵”的弩是扭力弩,有支架,应该比没有支架的弩更准确。 从现在在中东等地发现的各种直径的抛石机石弹看,罗马“炮兵”在抛射武器方面已经相当标准化,是否是接受与波斯弓手作战的教训,需要进一步研究。
最后,谈一下为什么现代很多人夸大弓弩威力的原因? 我猜,对弓弩射出箭矢初速缺少了解大概是一大原因。现代步枪初速可达800米/秒但箭矢初速只有几十米/秒。 所以,步枪子弹弹道比箭矢弹道平直得多,和弓弩比,步枪可以说“指那打那”。用弓弩射一个200米外的靶子,相当不用高倍瞄准器的阻击枪射一个一两公里外的恐怖分子,当然极难。
因为弓弩的弹道,射击距离稍长,弓弩手瞄准的地方就不是目标本身,而是目标之上若干人身的地方。步枪手可以使用准星,让目标,准星在一条直线上,长弓手拉弓到下巴甚至耳边,向”空中发箭“而箭矢要走一条抛物线落到目标上,手高低差一点,射程和精度就有很大变化,没有多年训练成吗?
中国历史上中原军队,从武器讲并不差。但训练效果如何值得怀疑。宋史兵志气云”臣僚上言:“神臂弓垛远百二十步,给箭十只,取五中为合格,军中少得该赏,恐惰于习射。送殿前、马步军司勘会,将中贴箭数并改为上垛,其一中贴此两上垛。”。可见使用神臂弓射200米上的靶子,能有一半上垛的已经不错,能一半射中靶的绝无仅有。 宋史又说“枢密院言:“殿、步司诸军弓箭手,带甲六十步射,一石二斗力,箭十二,六箭中垛为本等。弩手,带甲百步射,四石力,箭十二,五箭中垛为本等。枪手,驻足举手撺刺,以四十撺为本等”。可见弓箭手考试射程不到100米,能一半中垛就算合格。 弩手射程160米,40%中垛就算合格,比传说中的长弓手差太多。
长弓手一分钟可发6-10箭(瞄准),十分钟内射完两个基数(72箭),这才能得到箭雨的效果。代价呢? 十多年的训练,劳损伤病,脊椎弯曲。所以历史上只有英国有成建制的长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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