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土话博在我”杂感: 美国华裔和印度裔“下跟帖,希望我讨论民主和腐败。他原帖如下”不少人以印度为例说明民主解决不了腐败。十几年前林毅夫驳斥杨小凯的后发劣势论就是举的印度例子。不知道博主能否发表高见?
我想,民主是解决腐败的必要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成熟的民主国家当然有腐败。但与专制国家相比有本质的区别。不知能否看到博主深入细节的讨论。本人也就是能说个皮毛“。
我最近的确谈到腐败,我希望在诸位博友支持下,我们能对”腐败“的种种缘由做比较深入的讨论。我也提到中国历史,如果我们试图用某种定量标准描述腐败,中国社会腐败呈现周期,王朝初期比较清廉,王朝末期相当腐败。如果用”传染病“或”癌症“来形容中国社会的腐败,中国社会的腐败更像是一种”传染病“,但也不排除某种”癌症“的机制。
如果把我的观察扩展到世界,我们大概可以总结几条规则,历史上比较清廉的国家比较清廉。腐败像一种疾病,一旦染上就无法完全治愈。所以,即使民主社会,最清廉的还只限于历史上比较清廉的北欧和中欧社会。
历史上比较腐败的,如西欧法国,南欧的西班牙,意大利等,在民主社会中,依旧比较腐败。第二,战乱对经济有极大破坏,但战乱也常能使得一个纸迷金醉的社会回复“自然”,当没有可贪腐的对象,贪腐也就暂时得到抑制。但一旦社会繁荣起来,贪腐就又像传染病一样席卷大地。
此外,一般人眼里的腐败,实际是一系列问题的总称。有些社会,小贪小污是相当普遍的现象,民主制度也许只能防止过于戏剧化的大贪。而有些社会,在普通人这个层次,贪腐并不特别严重,但有权势者滥用公权,大贪特贪的不少。
民主社会是很多社会的总称,而深入民主社会的细节,千差百差,社会腐败也呈现各种各样的形态。在这个意义,泛泛谈民主意义不大。
印度是个民主制度的国家,这反映在它的政体上,反映在选举政府首脑的方式上。
但另一方面,印度仍旧背负历史的遗产,种姓制度虽然不像过去那样极端,但仍旧有强大影响。印度警察腐败,暴虐传闻屡屡曝光,印度的民主显然还大有改进的余地,能不能变得更清廉,往往不是一个自上而下的问题,而是一个自下而上的问题,涉及文化,涉及社会中人的精神。
我想,西方社会之外的人对何谓”民主“还是有很多误解,西方文化之外的社会要想建成欧美等基督教文化占上风的”民主社会“,还有很长一段道路。
但反过来,印度的”民主制度“虽然没有完全解决印度的腐败,但至少没有让印度的腐败以极高的速度扩展。如果比较五十年代的中印,再比较21世纪的中印,真正在腐败上发生戏剧变化的是中国,而不是印度。四十年代的中国,大概腐败大于特权,五十六十年代的中国,特权压倒腐败,而现在的中国,又特权又腐败。
当然,腐败并不完全是社会制度或政治制度的问题。
如果一个国家有审计传统,财政制度比较健全,那腐败就不那么容易发生。如果一个国家缺少健全的审计传统,财政制度不那么健全,就比较腐败。比较同为”民主社会“的希腊和瑞士,或希腊和丹麦,差别应该相当明显。希腊的整个财政,应该说缺少正当的监管,漏洞极多。人之天性,有漏洞就一定有钻漏洞的人。究竟堵漏洞的能占上风还是钻漏洞的占了上风,显然和”选举“制度关系不大,而和文化,社会传统和道德观有关。
但和中国比较,也许希腊是个小腐败泛滥的国家,但到目前,希腊制度似乎还没有产生能和东方历史比美的巨贪。希腊尚无马科斯,苏哈托或和绅这样的巨贪。这种巨贪,需要一定社会条件,专制社会常常提供这种社会条件。
欧洲历史上路易十四时期的马扎然主教是巨贪巨富。一般相信,他执政十八年留下五千万法郎遗产(他去世那年,法国总税收8100万法郎,王室实收3100万法郎),加上无数无价艺术品,照伏尔泰的说法,他遗产超过二亿。因此,权力高度集中的专制社会常常产生巨贪。
很多人对”民主社会“为了讨好选民产生的巨额赤字或国债很有兴趣。但是,专制社会也有自己的问题。
理论上,专制社会权力高度集中,君主或一小撮寡头控制国家,他们不用讨好百姓,也就不太会因为百姓欠下巨额债务。 但是,历史上,因为财政危机而垮台的专制或威权国家不在少数。
中国近年债务增加之快,也令万人瞩目。 当然,这涉及无数财经细节,不是这里能讨论得了的。
回到印度,回到腐败和民主,我大概要说,至今为止,民主尚未使得印度变成一个清廉国家,但至少防止印度出现巨贪或垄断财政权力的集团。印度的稳定建立在国内诸多势力相对平衡的条件上,就这点而言,我不觉得在印度这种复杂环境,林毅夫能发明什么更好的“专制”制度。林毅夫反驳杨小凯,也许(我没有仔细研究过他的高论)正暴露他的无知。
一点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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