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严修和张伯苓于1904年10月17日共同创办南开中学起,南开至今已有115年了。 借此时机,谨抄几段文字纪念我父亲生前口称的老校长张伯苓。 (一) 据维基百科(2019-09-29)的记载,张伯苓于1895年毕业于北洋水师学堂,曾在北洋水师实习并亲历甲午海战和北洋水师的覆没,退役回到天津后转而兴办教育,适逢天津绅士严修倡导兴办新学,聘张伯苓主持严氏家塾,此后张一生从事教育事业,创办南开中学、南开大学等南开系列学校,接办自贡曙光中学,从南开派员支援东北大学并义务担任东北大学校董会委员,参与创办并担任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常务委员。因创办新式教育,张伯苓被尊称为“中国现代教育的一位创造者”,也是中国奥林匹克运动的最早倡导者。 50年代初,共产党发起了所谓的“去张伯苓化”的运动。 1952年,新南开大学成立大会,违背张伯苓“建设文、理、工、商四科多元、协调、互补的综合性大学的办学规划”,一度萎缩成了仅有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哲学、中文、历史、外文、经济9个系的文理科大学。 当时,私立天津南开中学、私立天津南开女中、私立重庆南开中学均被政府收管,分别更名为天津市立第十五中学、天津市立第七女子中学和重庆市立第三中学,数字序列的校名取代原有“南开”字样的校牌。 南开系列学校内均不再出现张伯苓的印迹。南开校歌、青莲紫校色、“允公允能,日新月异”的校训与张伯苓一度成为“旧南开”象征,被刻意淡化处理。南开学校官方凡谈及南开校史都不再提及张伯苓,只有严修一人创办南开。 张伯苓妻子王淑贞,二人育有四子一女。除四子死于抗日战争时期外,其余子女均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受迫害而死。 文革十年浩劫期间,红卫兵踏平了张伯苓夫妇的墓地,砸毁了墓碑。张家后人拣出尸骨火化,骨灰只能放在家中壁橱内。曾任全国政协常委的张伯苓的孙女张媛贞悲叹:“从那时起我的祖父母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二) 张伯苓是基督徒。 中国博物馆学专家,南开大学梁吉生教授主编的《张伯苓年谱长编》(上卷)记载了《美国人G.赫伯特·科尔(G.Herbert Cole)在1908年7月24日给吉恩(Gene)的信》,其中提到张伯苓皈依基督耶稣的情形: “暑假前的某一天,盖利(即格林——编者注)在天津的街上遇到了张,并对他说:‘张先生,您已与基督教接触了这么长的时间,现在是否该是你决定接受耶稣及其教义的时候了呢?’张回答:‘您和饶伯森今年夏天在北戴河呆两周,到那时我再作决定。’张来到了这个美妙的海滨胜地,并加入了我们的生活。但到了星期五,他也一直没提他的决定,而且次日他即将离开此地返回天津。我们都失望了,因为我们都一直希望他会成为一名耶稣的门徒,并为此祈祷。随着当日下午天下起了大雨,我们的心情也开始下沉,因为中国纸(布)底鞋不耐雨。晚上,几个人聚集在盖利住所宽敞的走廊上,此时张穿过大雨,走上宽大的台阶,这里所有的秘书都大吃一惊。就在盖利向他问候时,他对盖利说:‘我已经作出了决定。’ “经过简短的讨论,其间盖利曾问张是否清楚入会的步骤,然后,他们跪成祈祷的姿势,围成一圈祷告,张也参加了。随着最后一句祷词,盖利宣布祷告结束。但当他们要站起来时,张突然说,‘我想再次祷告。’然后他非常简单地说:‘主,我在心智上明白了,但请让我在精神上也明白它吧。’就在这时,似有一道闪电照亮了他。——这是后来他才告诉我们的。” 次日他乘火车回到天津,径直去见严修,并提出辞职。严修是其学校的主东和财政支持者,也是中国的一位著名学者,对此甚感吃惊。他规劝张放弃其信仰。张说,“严先生,我可以为您放弃世上任何其他东西,但我不能放弃耶稣及其教义;(美国基督教青年会档案《每年的报告书(1907—1908)》)”。当然,他并没有离开南开中学堂。由于他的治校成绩过于卓越,政府没有接手管理,而是反而赞助了他一笔钱用于出国考察。 随后他又于当年8月16日在天津基督教青年会的秋季第一次德育会上发表演讲,解释自己信教的原因: “某少负不羁,父老见之辄目为聪颖。以此自恃,每与人谈论,必多方辩驳,举一切神道仙佛皆不折服,遂渐成一玩世之人。此二十岁以前之事,而放肆可知。然据一己之思,想人之生必非偶然而来,故未免自用。至二十三岁,尝从严范孙先生游。严先生为人甚道学,闻余所谈,颇不以为是,尝谓余曰:子之言,皆不着服语也。以太直率无文,故云。盖某因直情径行,言论所及,求诸人世有万万不能行者,遂生一厌世之心。幸尚未入世俗名利之圈内,迷途未远。然尝细心体会,人在世间无非生老病死,古今一辙。言念及此,遂厌世之极,甚有愿绝人间传种之意,自亦不解。有时研究心理学,而心理学亦不足余之乐。讲求明学、四书,而明学、四书亦不足慰我心。世俗既非所好,家庭之乐亦不足以解我厌世之思想。 “数年前,已与青年会总董格林先生相识,谈及基督教新旧两约《圣经》,窃以为浅薄无味。其他宗教者,向余谈道,余亦不信,更以各种言语诘之,多方问难,方寸中有一无神之见存。妄揣如果有神,何不灭绝魔鬼,免其扰世害人,古时奇迹,何不有于今日,令我见而信之。即读英文《圣经》,亦不得其意旨。迨监督私立第一中学,时与饶伯森君往还,并请郝君瑞满同在敝学堂助教,相观而善。初仅佩服其学问,若论道德,总疑其不及中华,然往往动于其言之有力。此时之张伯苓仍系好高欲强,譬如作一事,为人所难能者而己独任之,究则事未就而心已灰。因见青年会诸君孳孳矻矻,乐善不倦,遂叩其为善之目的,彼云:‘为求上帝喜悦。’余则曰:‘此犹有邀福之意也,孰若无所为而为善者之光明正大,不较宗教尤高一层乎?’ “然自揣名利不足以缚我心身,名利之外,所愿成就之事,每至有初鲜终,缺少坚忍之力,他人亦然。盖欲修善德,其境极苦,独力不支,必至中止。嗣得饶伯森先生赠以《事物原理》一册,系美国大学校长海德(Hyde)所著,以哲理统全世界之事物而发明之。其书颇佳,余虽乐看是书,究不信夫教理。伏前为学台派赴渔业博览会,藉资游历,因就格林先生处咨访一切。格公复以道理相劝,倾谈者久之,意犹未决。伏假随格、饶二君往北戴河小住一星期,远避尘嚣,静养脑力,乘暇翻阅《圣经》,潜心默会,冀得了悟。旋津之前一日,往别诸君,勉从诸君祈祷,余亦自祷,云:‘上帝如能使我明道,必信服,且愿遍传中国,劝人尽知有上帝。’此语近虚而确系实意,自一祷之后,颇有感动,心中愉快异常。自此恍然大悟,实觉今是昨非,愿将一己之身心全付之上帝而始妥。无怪泰西各国生理、法政、天算、格致诸科学著名博士研究莫能出此范围,违道继难自圆其说。 “盖身、心、灵三者合为一完人,分言之各有其妙用,譬如持重须用身力,欲以思想代之不可;演算须用心力(或云脑力),若以运动代之不能。进而上之,推论纯灵之上帝,应以灵以诚对越之,自然之理也。彼徒恃脑力浅近之思想,囿于耳闻目见之迹者,乌足以测其神妙?归途兴会淋漓,思若泉涌,尽人皆有至宝之灵性可以对越上帝,不善用之,殊为可惜。诚能以信仰之心祈祷,则必屏除私智,广收佳果。 “某今者每日早晚祈祷两次,所得之效验可举五要征之。一、心中之平安如操左券;二、能知己过,毫无遁情;三、读天道《圣经》,渐觉有味;四、如获重生,觉有神力之助,能胜物欲,曩昔有志未逮者,今竟改良自新矣;五、信有永生。所谓永生者,关于属灵之世界,其幸福无穷,不在世俗饮食之乐,居处之安也。令我信依盼望最有价值者,即永生。吾人同具灵明,即皆有得永生之资格,甚愿人人能得此福乐安平。如其不得,可惜孰甚焉!然而,求则得之,不求则不得也。天下事未有无因而至者,永生何独不然。方之人欲渡河,必经板桥,犹疑生畏,难登彼岸。若勇往直前,则为过来人,乃知无非如此,并无险也。 “余为斯言,并非欺人,亦非因脑筋伤暑,侈口妄谈,实缘在上有全能全知之主宰以宗教普渡斯人,故不敢徘徊于玩世派中;且深信重生之奥义及将永生之希望,亦不敢流连于厌世派中。盖玩世之张伯苓一变而为厌世之张伯苓,再变而为乐天之张伯苓矣。由是静观自得,对于家庭、州里、蛮貊,安往而非乐境?一心向道,谓之有我可,谓之无我亦可,惟期以身心全献之上帝,待上帝复赐以新灵,则我始见真我也。 “某宗耶稣日浅,非敢有所宣讲,兹仅据一己之实验来相印证,诸君其谅之。” 1909年9月15日,老校长张伯苓在天津西沽基督教公理会教堂正式接受洗礼。 为什么要明确指出他是基督徒呢?宗教信仰实在是个人的事情。对于某个为中国人在近代抗争和探索做出来贡献的人,如果不是为了消灭某种刻板印象,或是反驳某一暴论,我也绝对不愿意在比较短的介绍中说明这个人的籍贯、宗教信仰和族群归属。 【以上摘自“知乎-艾丝蓓恩 Icebane”,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67589289 】
(三) 《南开大学的“张伯苓时代”——中国过去的世界一流大学之六》(作者:毕唐书,2015-12-15) 请点击此链接阅读该文:http://www.aisixiang.com/data/95152.html
(四) 本人父亲先入南开中学初中,后入西南联大;曾与朱光亚,邹承鲁等六人同住一宿舍,南开人称“六君子”。此间之详情,随着六位前辈的相继离世,已经失传了,遗憾。也谨以此篇纪念我父亲等六位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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