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哲印象記2013-4-22 作者: 曾節明 三月三十日晚,劉路在Main ST七號地鐵出口接到我後,由武警戰士出身的夏曉風開車,把我送到一處小INN,入住一樓的一個單人間,這是一個鬧中取靜的好住處,雖離主街,但因為周遭豪斯和磚樓的阻隔,滲進來的喧囂聲已經很小。 劉路說:王希哲剛好住在樓上。說着,急不可耐地要帶我去見老王。我推辭說,晚上十點多鐘了,去打攪人家不好;劉路說:“王希哲早想見你,人家已經等了你一個下午,他說你很正直、很有才。” 我聽了不由惶恐起來,因為長期以來,我跟在海外民運異議右翼的屁股後面,對“王司令”沒少口誅筆伐、冷嘲熱諷。2008年初,社民黨“小卞事件”爆發,王希哲竟以調停人的身份,反過來擴大社民黨的分裂,客觀上極大地助長了六陰全分裂社民黨的囂張氣焰。我當時在曼谷,已經在恨恨地磨墨,準備寫一篇討伐王希哲的文章。時在曼谷的陳爾晉恩師勸我說: “王希哲是正人。” “王希哲這麼壞,怎麼可能是正人?” 我問。 “到底你了解王希哲,還是我了解王希哲?他有些事情處理不當,但民主的立場是堅定的,他的人品跟徐SL之流有本質的不同。你是民主人士,切不可因為觀點不同,而全盤否定一個人。” 我被爾晉前輩的胸襟打動了,遂放棄了討伐計劃。時間緩慢地證明了陳泱潮的正確。王希哲於民運異議人士當中,是少有的既能夠正視本民族缺點,又保有充分的民族尊嚴的人。王希哲本人的觀點屬於民運左翼,但他從不執於一端,而主張左右共生平衡。王希哲屬於民主牆一代人,但他能始終敏銳地感知和把握中國大陸的情勢脈搏,真正做到了與時俱進,與好些思想思維見識停留在“八九”時期的異議人士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這些特點,在知名的異議人士當中都是獨一無二的。 終於到希哲了。眼前的王希哲,滿頭銀髮、身材魁偉,身高怕有一米七六以上、長頭、大眼、高鼻、稜角分明的嘴部凹陷,舉手投足間,竟有幾分歐人的氣質,處處顯露出青年時代氣宇軒昂的遺風,我想他年輕時候,定有青年蔣中正、白崇禧的風采。他有些黑眼眶、鼻翼也現出老人斑,畢竟年歲不饒人。 如果事先不知道是他,很容易把他當作中東人或東歐人。有意思的是,就是這麼個有歐人特徵的中國人,竟比好些地道的中國相貌者有着更堅篤的民族情感。 王希哲熱情地與我握手,請我坐在床前的靠背椅上,他自己坐在床頭。他說話習慣以右手打手勢,他的語速快而口齒清晰,他的普通話粵語腔之少,根本不象是一個在廣州長大的人。我相信: 希哲兄在操一口純正普通話的同時,更能說一口地道的廣州音,他是個語言天賦很高的人。 我本想問候和寒暄幾句即回房歇息,但話匣子打開後收勢不住,一口氣聊到十二點二十,希哲借我看手機的當頭,委婉地打住我的談性。他是個很懂得平衡的人。 三十一日的“三大”和四月一日的“社民主義和憲政轉型座談會”,王希哲都應邀發表了演講。有王希哲在而不講話,那絕對是主辦者和參與者的損失,因為我親眼所見:希哲絕對算得上中國海外民運異議人士中最傑出的演說家之一。 他的兩次演說都是脫稿演說,主體明確、條理清晰、氣勢如虹雄辯滔滔,而且緊扣中國大陸最新的時局和脈搏,不尚空談…余不由仰天長嘆:中南海的統治者何以這樣愚蠢?竟把這麼個才華絕世的大政治家材料逼成反對派。 演說高潮的才情洋溢時分,老王的嘴角輟滿口水,與我父親生前口若懸河時的特徵驚人如出一轍:除了身高和鼻子,先父的體型特徵和神情與王希哲有諸多共同之處, 先父恍若陳爾晉和王希哲的結合版,並且同他們一樣,都依靠才華而非出身。當了一把“革命工人造反派”的“首長”,其後又都走到了共產黨專制的反面,可惜先父沒有足夠的壽命,能夠攀登到陳爾晉和王希哲的高度,他永遠留在了1989。 王希哲是一棵由馬克思階級論澆灌出來的老樹,但奇哉這棵老樹卻能不斷開出簇簇新花:他的左右共生平衡的理論,反比眾多撒切爾的追捧者、眾多滿口“人權自由”,卻恨不得把整個左派陣營挫骨揚灰、打入十八層地獄的民運異議人士更符合憲政精神。 但希哲的局限性也是很明顯的:長年馬克思主義影響而生成的善惡相對論,令他對毛共乃至一切政治勢力的滔天罪惡,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寬容;他認為再邪惡的歷史存在,也有其合理的一面,並由此生出“打天下,坐天下”理論,這是我所不能接受的。 我的老師陳爾晉也有類似的特點:陳老先生把孫中山批得體無完膚,恨不得食肉寢皮,卻對毛澤東異乎尋常的寬容,陳老對滿清入關後空前殘酷的種族壓迫、種族屠殺、文字獄等比中共不遑多讓的反人類罪行,不僅熟視無睹,甚至對滿清頗多溢美之詞,這是我萬不能接受的。 儘管有着諸多的局限性,我不能不承認,我在多方面的能力和容人之量上,都不及這兩位前輩。 在紐約市兩天的時間裡,希哲兄視角獨具、雄辯而又大氣的思想,深深地打動了我,試歸納如下: 一,民主(準確地說應該是憲政)就是“我活你也活”,如果“你死我活”,那就是革命了,民主化就是民主黨派活,也讓共產黨活。那麼革命推翻共產黨可不可以呢?當然可以,也有這個權利,但你要找到支持你革命的階級力量(意指不要象徐某某等人那樣乾嚎革命、“口水革命”); 二,當今的中國問題的癥結是資本主義的貪婪利用了毛共留下來的專政體制,結合起來形成一種最壞的原教旨資本主義右派專政,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的一切問題都是它衍生和引發的,因此現在主攻馬列毛文不對題; 三,挺薄不是支持薄熙來,而是挺民主(憲政民主)。薄熙來不是真毛左,也決不是要回到毛左,他是機會主義者,是攪活一潭死水的破局力量。 王希哲還有一道底線,那就是:搞民運是為了中國好,如果你不想為中國好,何必攪合民運,你安心當(美國)公民不就得了? 這一條底線反映了王希哲的現實和責任心。我們搞的民運是中國的民運,因此這條底線是必需的,遺憾的是:這麼一條簡單卻是最重要的底線,卻為許多中國民運異議人士忽視。 王希哲的政治洞察力令我驚服、令我震撼。他在四月一日的演講中說: “中國一旦爆發革命,必然是左派的紅色革命,由此催生的紅色恐怖,大批的人會被送上斷頭台。” 我深信他講的是真的,因為今天中國的土壤與1989年已經大不相同,今天民運異議的右派早已喪失了群眾基礎和動員能力,這從他們對胡德平、劉大生等體制內開明良知人士冷嘲熱諷、歧視相向可見一斑,他們根本不得人心;極端地右派人士,整個地歧視大陸人,甚至以“漢奸”自詡,別人還能說什麼呢? 恰巧的是,來紐約市前的兩天,我不知何故突然每個毛孔都感受到鮮血飛濺的斷頭台殺人場景,夢魘中,斷頭機的軌道架子一夜之間高高聳立在全國各地的廣場。王希哲的方向感很好,年近七旬的他,一次就記住了會場到客棧的路徑,他步行的速度快過我這個小他三十歲的晚輩,寒顫顫的細雨中,他掏出鑰匙連開兩道鐵門,動作之利索,勝過好些中年人。 王希哲是一個堅定的社民黨人,立場屬於社民黨左翼;衷心希望希哲兄能在強健之年,發揮更大的作用。 (曾節明 成稿於2013年四月十四日(林肯遇刺紀念日)傍晚乍暖還寒紐約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