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中国人眼里,世界基本是个丛林,唯一法则就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但是,真正的生物世界,强者弱者并存,强者并没有统治整个世界,也未能消灭弱小生物,在进化上,庞大有力恐龙败于弱小的哺乳类动物。因此,在真正的生物世界,丛林规则比弱肉强食复杂得多。从社会生物学的角度,捕食者和猎物实际存在某种依存关系。
从社会学犯罪学角度,黑社会中人最无道德约束,能使用的武器也远远超过平民。但即使在墨西哥这样的国家,黑社会的势力和影响也还受到限制,墨西哥大概永远不会一统在某个黑手党或毒品党手下。
那么,什么制约黑社会的发展呢? ”普世价值“。即使地下社会,也有一定潜规则,越能提出一套地下社会“普世价值”的黑社会,就越具有稳定内部结构,就越可能成为地下社会的协调者中介者。当然,黑社会本身就具有不稳定性,黑社会能提出的“普世地下规则”并非真正“普世”,也常常崩溃,黑社会进入另一轮洗牌,杀戳,从混乱中达到新的似稳平衡。但黑社会演化证明一点,武力和暴力并不等于一切, 此起彼伏是黑社会的常态。
企业世界也是一个“你死我活”的世界。有意思的是,除了少数大企业,还有无其数的中小企业。列宁主义者脑海里面资本主义日趋垄断虽然有一部分道理,但世界从来没有为极少企业所垄断。反之,不少大企业寿终正寝,分崩离析,而新兴企业不断涌现,而达到顶峰后又随即衰落。
各种世界(地下世界,企业世界,国际世界)都各有各自的特点,但一点很清楚,中国人眼里简单的“弱肉强食”只是影响社会演化规则的一部分,整个社会演化复杂得多。
我个人看法,越能提出一套”普世价值“把自己集团凝聚在一起的集团就越有生存的潜力。没有一个千年组织是全然靠拳头维系自己的。
虽然有些人一直认为历史上有”政教合一“这件事情,但”政教合一“又如何定义? 政治领袖同时又是军事领袖或精神领袖,还是精神领袖(宗教领袖)同时又是政治领袖或军事领袖? 历史上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生存虽然和军事政治权力有关,但基本还是靠宗教的凝聚力维系千年。从这两个千年组织看,某种”普世价值“至关重要。
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各有各的“普世价值”,就是说他们自己眼里的”普世价值“是有局限的,并非地球意义上的”普世价值“,但至少在相当大的地区,又呈现为”普世价值“。现代西方社会”科学与民主“逐渐代替基督教,也是因为它具有某种”普世价值“的意义,但如上所说,这种”普世价值“又有其局限。
“普世价值“架构不仅是个理论体系,不光带有地区的特色和局限,而且需要民众的认可。在历史的长河中,民众对于某种”普世价值“架构的认同起起伏伏。 当多数民众不再认可某种”普世价值“体系,这个体系就崩溃,就从历史中消失了。所以,“普世价值”被认可,又是一个实践的问题。
共产主义运动曾风行一时,其魅力也在其的”普世价值“。当然,近百年历史演化结果证明,列宁主义这支以及变种丧失了”普世“的意义。北朝鲜放弃马克思列宁主义而转向主体精神白头山血统就反应列宁主义实际的窘境。
西方经历过若干次危机,十九世纪社会主义的挑战和一战后知识分子的左倾,都是危机的反映。说到底,”普世价值“需要实践的支持。面对一战后的惨烈结果,法国大革命提倡的自由平等博爱几乎成了讽刺,但是二战后西欧重建的事实,赫鲁晓夫报告里面斯大林时代的恐怖,苏联在经济竞争的失败,又使得西方宣传的”普世价值“重新获得民众的肯定。苏联的崩溃,更使得西方”普世价值“具有”普世的意义。
现在中国精神上的困境在于,中国无法提出一套令自己百姓和世界信服的“普世价值”体系。中国现在处于精神分裂状态,说得和做的差别太大,所以,一个基本问题是,中国目前的架构还能维持多久?
从中国历史的角度,儒家体系是中国自己演变出来唯一一个宣扬某种”普世价值“的架构。东汉末年到北宋七百多年,中国做了不少实验,包括唯才是举,武力惟大,使用胡人将领对外扩张,但是最后还是回到儒家官僚统治上。有人说中国一直是儒表法里,这有道理,但至少中国皇朝必须披上儒家外衣,才又有宋明清这样基本稳定的大朝代。
很多人很喜欢把中国问题归结于儒家,攻击朱熹理学的危害,这也不错。但毁灭容易建设难。批评程朱学说的人无法回避一个基本事实,他们没有能力再建构一个能和程朱抗衡的体系。至少,直到十九世纪西方上门之前,中国始终无法跳出儒家,甚至无法跳出程朱而进入另外一套“普世价值”架构。
中国人批评西方,有没有点道理? 有。但中国人批评西方,是否超过西方自己左派和极左派的批判,是否足以让中国发展出一套足以和西方几大”普世价值“架构抗衡的体系, 我觉得没有。不仅没有,而且越来越不自信,越来越语无伦次,越来越无法吸引左中右各派的知识分子,越来越惟力是从。
这也许就是我眼里的问题。 这也是一个涉及后习近平时代甚至后XXX时代如何走的大问题。
我不相信光凭暴力光凭手段能走多远,希望这贴回答“杂感:高处不胜寒-对习近平的感想”一文跟帖总提出的一些问题。
一点胡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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