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各个小学挑选出来的十几个女孩子,就这样组成了县少体校的“少儿女子篮球队”,与“少儿男子篮球队”以及比我们大一拨的“少年男女篮球队”一起,效力于郭教练麾下。 郭教练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他曾是我们省队的主力前锋,但是因为犯了错误被撤了职,发配回老家成了无业游民。妻子跟他离了婚,大女儿跟了妈妈,小儿子与我同龄跟了爸爸,家里还有老母瘫痪在床。为了生计,他去搬运站扛过货包,去街头拉过板车,风流倜傥的身体被压成了微驼,桀骜不驯的性格被压成了谨慎,一身高超的球艺被藏得无影无踪。多年后回想起来,我不禁感慨:造化,你是何等弄人,今天让他上天明天又让他下地?命运,你是多么不公,让他丢了尊严还要失去养老抚幼的能力? 幸运的是那年月,全民体育工作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尤其是工人体育运动,更是不分朝夕只争上游。几个大工厂的篮球队,获悉街头巷尾里就藏着省队下来的落荒人员,立即开始搜索拉拢,郭老师成了他们的抢手货。他同时为几个队担任教练,使得全县的工人篮球水平上了一个台阶,并在地区比赛中所向披靡,直接杀入省级比赛,还有队员因此被选入省青年队。县体委顺势捡起这个大西瓜,把他纳入编制。“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郭老师就这样从街头的板爷变成了体校的教练。当然,工作是有了,但是条件还是很艰苦。其他体委人员都有家属宿舍,他却住在灯光球场看台下的工具房里,春季潮湿长霉,夏天酷热难忍,冬天又冷若冰窖,但是在我记忆中,郭老师从来没有过什么不满和抱怨。也许是我们当时都太小了,尚不能体察人间恩怨冷暖;也许是郭老师历经了上下沉浮,早已默认了世态炎凉。 每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我就起床了,由妈妈送出大合院,然后就连走带跑地赶去球场 。春天时,微风送暖,“一日之计在于晨”,脚上像装了弹簧般轻快;秋天时,冷风瑟瑟,梧桐树叶在身边翻飞飘舞;夏天时,尚未褪去的月亮和刚刚升起的朝阳同存天边;冬天时,一路静谧无人,只有路灯下的影子忽长忽短地跟着跳跃。春去秋来,我与城市一起醒来,迎接一个个崭新的日子;斗转星移,我从一个小女孩,一路跑成球技渐佳的大姑娘。 除了晨练,下午放学后也要训练。最早时,用的是小一号的儿童用球,每天用个网兜兜着,带去学校,放学后,再直接带去球场。有一年家门口的瓯江涨大水,我跟同学在路上不小心把球掉入了江里,顿时吓得直哭,赶快跑回家去求救。妈妈二话没说就往下游跑,一连跑了好几里,才在一个回湾处,央求一位船工将球捞起。去年在妈妈病床旁,我问妈妈是否还记得这件往事,妈妈说:“怎会忘记?那时家里穷呀,根本没想到危险,只想到公家的球掉了,没钱赔得起。”妈妈,我眼前仿佛还有你急跑紧赶的样子,可是转眼间却已是三十多年的白驹过隙!只愿下辈子您能享有福禄,不再受穷苦之累! 夏练三伏最苦。下午三点半,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水泥地都被晒出烟来。穿着白胶鞋,薄薄的鞋底根本挡不住上冲的热气,不一会儿就烫脚了,再一会儿就有锥心的痛直传上来,不用说都知道那是长水泡了。咬着牙坚持几天,等水泡长老以后,再用针轻轻挑破。运球、传球、投篮、一打一、三打三、联防、紧逼……一项项练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可是教练抱着球在身后守着,谁慢下来,球跟着脚后跟就砸过来了;动作没做到家,罚跑五圈;好不容易熬到中间休息,还要做仰卧起坐!一个暑假下来,一个个晒得如泥鳅般黑得发亮,水淋上去,都变成一颗颗小水珠滚下来。要是那时就知道欧美崇尚“古铜色”为美,我定去争个黑妹冠军! 时值冬天,又是另一番苦。身上都跑得热气腾腾了,可露在外面的手却还是冷得僵硬,想偷偷带着手套练一会儿,郭教练大喝一声:“带着手套,能练出手感吗?” “想偷懒舒服就不要练球!”。看到别的女孩纤纤十指,手背上还有一坑坑的肉窝,心里不知有多羡慕,而我们自己只能无奈地将那布满裂缝和血丝的双手深深地藏在衣袋里。 (未完待续) 请看相关文章:女篮5号(1) --“初出茅庐” 谢谢大家来访,没有什么可招待的, 就请你品尝刚出锅的“迷你烧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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