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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飛的時候(三)——在IOWA的日子 2010-05-10 17:31:03

 

            

八個月後我二十二個月大時,突然傳來爸媽讓朋友帶我去米國的消息,外婆全家聽後都懵了。他們早已把我當成了心肝寶貝、貼心小襖,哪裡捨得我走?看着外婆姨娘們天天以淚洗面,我也心如刀絞。我不要離開他們!我不要去米國!這裡就是我的樂園!

 

可是我無能為力,舅舅、大姨和二姨一起把我送到了上海,在機場趁我睡覺時交給了“美國阿姨”。當我醒來看到自己正躺在“美國阿姨”的臂彎里時,我立即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呼叫:“大姨娘!我要大姨娘!”可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我一路掙扎一路哭,卻始終見不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只能無望地一遍遍哭問:“外婆,大姨娘,你們在哪裡?你們為什麼不來抱我?”

 

在我哭哭停停、醒醒睡睡到精疲力竭之後,“美國阿姨”終於抱着我走出了飛機,我一眼就看見了“爸爸”“媽媽”。其實對他倆我已經完全沒有記憶了,只是照片上爸爸媽媽的而已。他們一把將我抱過去又親又吻,令我躲閃不及,但是聽到“媽媽”跟我講着老家的話,我一下子就有了希望,也許她能幫我找到外婆和大姨娘?我纏着“媽媽”在外面走了一圈又一圈,卻沒有一個地方是我認識的。我一遍遍地哭求“媽媽”:“帶我去找電影院!帶我去找大橋頭!到那裡我就可以找到外婆家了!”“媽媽”抱着我在泛着青光的路燈下走啊走啊,直到我再也沒有力氣給她指路……

 

撕心裂肺地哭了幾天后,我慢慢地安靜下來了,畢竟我只是個兩歲不到的小毛孩,有的吃、有的玩、有小汽車坐,我就不再老是叫着嚷着去找大姨娘了,漸漸地快樂又回到了我的身上。媽媽心疼地跟我說:“女兒,原諒媽媽,媽媽保證不再跟你分離了!”媽媽深怕會因此給我留下心靈創傷,其實我哪有那麼脆弱,只是感情豐富而已!

 

我們住在大學的家屬公寓裡,那裡有很多中國人,也有很多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我們天天在沙坑裡做城堡、“過家家”,在playground里溜滑梯、盪鞦韆,在屋後的小山坡上翻跟頭、練衝刺,在草叢裡采鮮花、摘果子……那裡真是我們的樂園啊,天天都玩不夠。

 

可是有一天,我的好朋友“小虎哥哥”要搬家了,他送給我一雙綠襪子,我天天都要穿着它;後來“嬌嬌”也要搬家了,她把自己最心愛的小搖椅留給了我,我們還發誓永遠都做最好的朋友。我問媽媽:“是不是最愛的人不一定都能在一起?就像外婆、大姨娘、小虎哥哥、嬌嬌他們都不跟我們在一起一樣?”媽媽緊緊地抱起我,誇我說得真好,她告訴我:“最愛的人無論生活在哪裡都會留在我們心裡”,我想那心裏面是否也有一個個房間呢?

 

媽媽除了帶我之外,還帶了兩個美國男孩子,跟我差不多大,有玩伴的我總是很高興,但是我知道媽媽沒有我這麼快樂,她很想去讀書。一年多以後,她選了一門晚上的課,因為白天還要帶我。我真不想媽媽離開我,即使幾個小時都不願意!每次一看到她背起書包,我就緊緊地抱住她的腿。媽媽就順勢拉着我的身體一步步地挪去Bus Stop。不過只要一看到黃黃的校車開過來,我就會趕快鬆手,一邊往家裡跑,一邊跟媽媽飛吻。爸爸告訴我:“等到鬧鐘的短針指到9、長針指到12時媽媽就會回來了”。我一直盯着鬧鐘看,可是長針和短針怎麼都不走呀?爸爸又說:“你不能盯着它看,要不然它就不敢走了”。於是我趕快去找玩具玩,一眼都不敢看它,我想要它快點走,我要媽媽快點回來!

 

後來媽媽開始正式上學,我的生活也從此有了巨大的改變。每天早晨跟着爸媽去“Rainbow Daycare”,傍晚跟着他倆回家。我結交了很多新朋友,學了很多英語歌;我還經常把老師讀過的書很有表情地讀下來,可是老師總是對着我笑,說是聽不懂。我得意地告訴媽媽:“我讀的書老師都聽不懂,是不是我比老師還厲害啊?”

 

我五歲時參加了一次Wal-mart舉辦的coloring比賽,在五萬多名參賽者我獲得了一等獎和250美元的獎金!媽媽把錢寄去給外婆,外婆高興得逢人就夸:“我嘉嘉五歲就開始孝敬外婆了!”我靈機一動,跟媽媽說:“我還有很多coloring的圖片呢,趕快給Wal-mart寄去吧,我要換好多錢孝敬外婆!”媽媽笑彎了腰:這麼多錢外婆哪用得完呀?

 

九八年夏天,媽媽和爸爸同時畢業,並且都找到了工作。為了慶祝成功,我們一家去迪斯尼樂園遊玩。我興高采烈地排隊等着跟Snow WhiteCinderellaMermaidAliceSleepy Beauty她們一起照相,還得到了她們的簽名!我原來以為她們是住在電視裡的,沒想到她們就生活在迪斯尼樂園呢!

 

度假回來,我們全家很快就離開Iowa搬到芝加哥去了。在那裡我即將開始上Kindergarten——我就要上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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瀏覽(1334) (4) 評論(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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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評論
作者:梔子花開 留言時間:2010-05-11 20:19:41
轉悠,
我一直有記日記的習慣,所以很多素材都是從日記本里淘出來的。文中記錄的很多都是女兒當時的原話,所以是原汁原味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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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梔子花開 留言時間:2010-05-11 20:13:29
多思,

真誠地感謝你的讚揚和點評!

說實在的,我早就想趕在女兒畢業前為她寫一篇成長記錄,可是一回想起以前的悲情感傷就覺得無從下手,因為時過境遷,到現在再渲染怕有矯情之嫌,後來我決定從孩子的視角來寫後,頓時有“一通百通”的感覺,下筆寫來自然順暢,毫無阻滯;而且因此我也更容易理解她的心情和感受,更容易把她曾經說過的話做過的事自然地融入場景之中。對我自己的寫作來說,這也是一次欣喜的嘗試。

再次感謝你誠摯的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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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梔子花開 留言時間:2010-05-11 20:02:03
木兄,
你的乾女兒是我的一個朋友幫忙帶過來的,她一路哭,我的朋友只有一路抱着她,害得她胳膊連着痛了好幾天。

“要是裙子就好了!”你家大哥哥好可愛,那麼個小人兒咋就知道裙子可以隨意轉圈呢?看來老天爺早有安排:懶養女孩勤養男,從小就給小男孩們多一點折騰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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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梔子花開 留言時間:2010-05-11 19:50:11
夏子,
我們那時的留學生確實有不少有着類似的經歷,可能是我們那時太苦了,但是如果能夠重新選擇,我一定要把女兒帶在身邊,再苦再累也願意。但願像我們這樣的經歷以後會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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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梔子花開 留言時間:2010-05-11 19:28:53
水姐姐,
我倆的這段經歷太相似了,那份痛心到現在想起來還不能釋懷吧。當時我也是抱着女兒在公寓外面走啊走啊,她哭我也哭,直擔心會讓孩子留下創傷。慶幸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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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梔子花開 留言時間:2010-05-11 19:23:11
五彩,
你家不但大丫小丫是貼身小襖,就連兒子也貼心啊,把老媽當“小芳”,多大的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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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梔子花開 留言時間:2010-05-11 19:18:03
春陽,
雖然她印象里還記得外婆大姨娘對她很好,但是已經不記得當初剛來時的揪心和痛哭了,謝天謝地,沒有留下心靈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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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梔子花開 留言時間:2010-05-11 19:15:26
曉竹,
從孩子的角度來寫,似乎更能真實地再現當年的情景和感情,也更容易換位思考,從而更容易理解她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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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梔子花開 留言時間:2010-05-11 19:10:16
欣岸,
我們這一代留學生,家家都有豐富的經歷,肯定都有一本“奮鬥史”,期待着你的版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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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梔子花開 留言時間:2010-05-11 19:04:57
昭君,
你媽媽真是一個細心的外婆啊。我想她肯定也想讓你這個媽媽看到這些日記時,有如身臨其境之感。這些日記可是一筆珍貴的財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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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轉悠 留言時間:2010-05-11 18:34:05
有沒有從女兒的記憶中淘來的材料啊?寫得活靈活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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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多思 留言時間:2010-05-11 06:39:54
梔子,坦率地說,我很少閱讀連載的文章(尤其不敢閱讀連載還未結束的文章),主要是懶,不想老去記住前面的故事情節。但是,你的這一連載卻吸引了我。原因在於你的敘述角度與敘述口吻非常新穎獨特。

我讀過不少華人寫的文章,描寫他們來美國之後的學習創業過程。也看到不少華裔家長養育孩子的經歷介紹。但它們幾乎都是站在家長的立場與角度來敘述描寫。而正如曉竹所說,你的文章“用孩子的口氣,從孩子的視角來寫女兒的成長過程,很有意思”。也正因為你是從孩子視角來敘述,文字語言也充滿了童心與稚氣。好些傷感的話題一經孩子的口吻就變得舉重若輕,難怪閱讀時會有含淚帶笑的複雜情感。真誠地祝賀你精彩的文筆與構思,也非常感謝你提供的真情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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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中國木乃伊 留言時間:2010-05-10 23:25:16
嘉嘉:忘跟你說了一件事,這邊有個大哥哥,小的時候和你一樣牛。褲子穿反了,前邊穿後邊,後邊穿前邊了,你猜那大哥哥說啥,"沒關係呀,轉一轉不就行了嗎",轉了幾下,就是不成,又說"要是裙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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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中國木乃伊 留言時間:2010-05-10 22:19:29
嘉嘉: 你真厲害,不到兩歲,就一個人橫跨太平洋。雖然這一路夠難的,好在下了飛機還有個會說家鄉話的。五歲就開始孝敬外婆了,這要是老媽支持,把你那些圖片送個啥地方發表,外婆當然用不完啦。還有,"讀的書老師都聽不懂",那才叫厲害呢,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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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夏子 留言時間:2010-05-10 21:05:23
看看慱友們的評語,好象大家都有着同樣的經歷,我也是曾和女兒分開過一年多,那個相思,,,然後從父母手裡奪走,,,太相似了。謝謝梔子,你寫出了好多媽媽們無奈和孩子分開的經歷和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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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水一方 留言時間:2010-05-10 19:38:49
梔子 你這一篇讓我想起我回國接孩子是的情景.把孩子放在我媽那8個月後,他和小阿姨很親了,晚上睡覺時他哭着要阿姨,我只好抱着他到外面找小阿姨.在我媽學校的花園裡,抱着沉沉的兒子瞎轉悠直到他累了在我懷裡睡着了才能回家,這樣折騰了快半個月才好.我們都有那麼一段經歷,都明白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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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五彩 留言時間:2010-05-10 19:27:40
梔子:女兒可真是貼心小襖, 寫得真好,期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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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陽 留言時間:2010-05-10 19:26:38
"其實我哪有那麼脆弱,只是感情豐富而已!" 媽媽不用擔心,五歲以前的事不會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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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曉竹 留言時間:2010-05-10 18:45:48
用孩子的口氣,從孩子的視角來寫女兒的成長過程,很有意思。
嘉嘉五歲就開始孝敬外婆了,真能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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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百草園 留言時間:2010-05-10 18:43:10
沒搶到沙發,不過故事讀的津津有味,以後我不用寫我女兒和我們剛來美國的故事了,列個標題,再加個link到你這兒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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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昭君 留言時間:2010-05-10 17:39:29
哈哈,沙發!

前兩篇看到的時候,已經評論一大堆了,所以就沒湊熱鬧,不過你這個系列可讓我想起當初把兒子送回國去一年多,我媽用他的口氣寫來的好多“日記”,現在都被我裝訂成冊,不時拿出來看看,回憶那段難忘的日子呢。兒子的中文不夠好,否則他看到自己的吃喝拉撒,都被外婆一點一滴記錄下來,肯定會覺得 embarrassed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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