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梦想终于实现了,我站在了天安门广场,北京的中轴线上。 这一梦想,从在故乡第一天上小学,知道有个北京天安门算起,我走了近二十年。走过了尘土飞扬的乡间小径,走过了颠簸不堪的砂石马路,走过了宽阔笔直的柏油大道,站在了用千万块大理石铺就的世界最大广场。 那一年,正是我们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南巡的那一年。 在其后的十年里,无数次地经过这里,它见证了我的恋爱、结婚、生女,见证了我的漂泊异乡...... 不必说逛北京的王府井、东、西单,逛山清水秀、遍植奇花异草的皇家园林;也不必说逛那成千上万的小胡同,高深莫测的大专学府;单说逛车水马龙、鱼龙混杂的中关村电子一条街。 由于工作需要,我经常去中关村采购电子元器件。见证了中关村由批发、销售电脑、配件、元器件、耗材、软件的“片(骗)子一条街”,发展到电脑城林立的高科技、高技术开发区。 最早的中关村电子一条街,不繁华但最热闹的地方,是老的四通、联想公司大楼到海淀医院这一段,以及大街两旁大楼后面卧虎藏龙、数不清的的小楼房、小平房。只要路过那儿,就会看到许多骑着三轮平板车,拉着满满的货物的小贩;胳膊下夹着电脑或配件、匆匆忙忙赶路的小伙子;不时地向行人散发传单的姑娘;还有许多抱小孩的妇女,在你路过时,千篇一律地说着:“办证、刻章、发票!” 买到需要的元器件后,我会找找盗版软件。(在此声明:本人那时真没有知识产权的概念,不知用盗版会违法。现在虽没有用盗版,但不反对用盗版。)要是当初知道,电脑软件会发展到如此强大,就不会买一大批没有用的盗版软件。 就是在找盗版软件时,我遇到了老张。这是一个年纪跟我差不多、比我矮小但看着更精明,穿着鼓鼓的西装,别着传呼机,有着南方口音的小伙子。有时骑着自行车。他告诉我有许多软件、影碟,随便挑。在他鼓鼓的西服口袋里没有找到我要的软件后,他热情地邀请我去他的住处找。并一再说:“不远,就在这个楼房后面。” 我跟着他走,七拐八拐,走了好久。正要说,太远了,我不去了。他带我来到了一座四合院的小平房前。进去一看,一张双人床,一张桌子,上面是一些小孩的书和玩具,几件餐具,一个取暖的炉子。看样子他结婚生子,这是他一家租住的房子。他招呼我先坐下,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纸箱子,里面都是光碟。一叠一叠用橡皮筋扎着。他非常熟悉地找到我要的软件,又给我他的传呼机号,希望我需要软件时,找他。他也可以送上门来。 次数多了,就跟老张熟了。他有时还骑车来到我单位卖。我也介绍其他同事给他。看起来,他的生意不错。没多久,他就用上了手机,就更方便了。 又过了好一阵儿,我再去中关村时,没有在老地方看到他,手机也没人接。我想他没准儿挣足了钱,回老家去了。 当我再次看到他时,只见他瘦了许多,好象也没有以前的风采。卖给我软件时,讲价很不容易。我好奇地问:“怎么都不接我的电话?钱都不挣了?”他迟疑了一下,说:“进去了十五天!”我猛然意识到他所说的是被劳教了十五天。原来,他卖黄色光碟,被警察当场抓住,又拘留,又罚款。出来后又重操旧业。我问他:“不怕再被抓吗?”只听他说:“嗨!这里谁没有被抓过?被罚过?还得生活呀!” 这是一个跟我具有同样的起步点,但有着不同的生活轨迹的人。如果考上大学,他也许和我一样,坐在干净的办公室,体面地生活、工作,不必东躲西藏,不必忍受羞辱。也许,他能够靠倒买倒卖,发家致富,成为企业家。不是有许多人“成则为王”、“英雄不问出处”吗? 这就是让人又爱又恨,又舍不得离开,离开后又魂牵梦绕的北京,我的家,我的第二故乡。 在北京的近十年里,由于工作关系,我逛了大半个中国。在流落异乡的十年里,又逛过了大半个地球。静静地想一想,多么希望,将来能用生命中的最后十年,再一次重走来时路。逛一逛故乡的小镇,品尝冰凉、甜香的绿豆糕;逛一逛运城的书摊、电影院,坐在大街上聚精会神地翻看小人书;逛一逛古城西安的东、西、南、北大街,回忆情窦初开的美妙时刻;逛一逛北京的中关村,看匆匆忙忙的高科技小贩,“从奴隶到将军”。即使那时已是白发苍苍,扶着拐杖,吟唱着“到老应还乡,还乡须断肠”...... |